韩征出身于栖凤府城。
过往他从未提及韩氏一脉。
但自从林焰得知韩征被贬高柳城的真相之后,便大致上明白了一些。
当年韩征奉命出城,因为劫烬方面的干涉,未能成事。
当初李神宗为此事统帅,借机斩了韩征一刀,予以重罚。
此事因劫烬而败,韩征的责任其实不重,但有了李神宗施压,便成了重罪。
韩征在监天司的上级,原本可以保他,却终究出于诸般考虑,放弃了他。
至于韩氏一族,得知李神宗施压以后,生恐此事牵连家族,便也将韩征视作弃子。
毕竟当年的李神宗,也已经崭露头角,在栖凤府城年轻一代当中,堪称翘楚,天资纵横,并受得圣地方面的关注。
而事实也是如此,如今的李神宗,名震栖凤府,韩氏一族根本招惹不起。
“韩征?”
韩留真闻言,更是不解,道:“我与他同族,你是他的弟子,切磋之时,更应点到为止,怎地还下手这样重?”
“……”
林焰深深看了他一眼,叹了声,说道:“你是韩氏一族,贬出府城,来这延寿净地的?”
“你怎么知道?”韩副守惊愕道。
“家师韩征当年旧事,看来伱不知内情。”林焰平静说道:“以你的修为,在栖凤府城,该更有作为,来到延寿净地这荒僻之所,不是被贬,还能是什么?”
“……”
韩副守闷声道:“是来磨练的。”
林焰心中已是恍然。
这位韩副守,修为不浅,看着像个武痴,不问世事,大约是不曾理会家族之中的诸般事务。
如今被扔到这延寿净地,大约是希望磨一磨他的性子。
“刚才你偷袭,此战不算,咱们……”
韩副守撑起身子,握住长刀,说道:“再来!”
嘭地一声!
他眼神有些恍惚。
刚才似乎看见了一道金光。
然后便是眼前一黑。
又来偷袭啊?
韩副守这样想着,又挨了一脚,被踢远了去。
“把人带走,省得碍眼。”
林焰摆了摆手,看着韩副守的随从们,平淡道:“明日本座离开,你们记得把院墙修缮完好。”
察觉到此人,大约是不曾理会韩家诸事,不曾过问韩征之事后,林焰也消了虐打一顿的想法。
他转身回到了院中,微微闭目。
适才各方人物,前来求教,他没有拒绝。
一来是有心教导,纠正错漏,让这些人族的武夫,变得更强些。
二来便是希望从他们身上,获得需要的法门。
临海城九虚商行的三阴玄煞刀。
栖凤府前卫护军副统领的翅翼宝刀。
丰城监天司总旗使的春雨云龙刀。
大守正亲传弟子周云的映曦刀。
“老爷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得了这么多的刀法。”小白猿满是惊叹之色,说道:“这些刀法,在监天司换取,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勋……尤其是这映曦刀,还有那翅翼宝刀,监天司内都未曾收录,有功勋都没办法换得来!果然还是老爷足智多谋!”
“不费吹灰之力?”林焰笑了声,说道:“你当老爷的指点,是假的吗?今夜用不着入睡了,得根据刚才这几位的运刀习惯,各自体魄以及修行方式的不同,对刀法稍作改进,更加适合他们!”
“老爷为何待他们这样上心?”小白猿不由得惊讶道。
“他们修为最低也在内壮层次,算得是人族的精锐,让他们更强一些,总归是好事。”
林焰缓缓说道:“何况,我得刀法典籍,他们得我指点,互得所需,理所应当!”
他这样说来,又看着手中这些刀法典籍,说道:“世人都知晓,我修为进境极快。”
“年纪轻轻,短短时日,修行一日千里,外界猜测,我势必是全心全意,修炼真气。”
“那么在刀法技艺方面,应该没有精力再去修持。”
“若是有人将这一点,当做我的弱点,就再好不过了。”
林焰笑着说道:“王渊修行一部苍阳宝刀,数十年光景,造诣方得大成!我若一口气,换取这么多的刀法,显得匪夷所思!”
“就算功勋足够,监天司那边也会因为过于异常,而仔细盘查,我虽然不怕盘查,但徒添麻烦。”
“用这样的方式,多取几部刀法典籍,回头修成炼神境,刀法融合,定然更上一筹!”
他这样想着,将余下的煞气,推在这些刀法之上。
三阴玄煞刀(100/100)
翅翼宝刀(100/100)
春雨云龙刀(100/100)
映曦刀(932/996)
“嗯?”
林焰将仅存煞气,全数用尽,却发现映曦刀尚未圆满。
三阴玄煞刀,以及春雨云龙刀,还有翅翼神刀,跟苍阳宝刀都属于同一个品阶的刀法,仅需一百煞气得以圆满!
但是,这映曦刀,竟然远超过了上面的刀法,将近一千煞气,方能得以圆满。
这一门刀法不对劲!
这般想来,他目光微凝,看向了院墙之外。
只见外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
皮肤黝黑,体格粗壮。
他身着粗步短衫,脚上穿着草鞋。
双手粗糙,提着一把砍柴的刀。
他看着林焰,笑着说道:“映曦刀是大守正,从延寿净地的镇物之上,所领悟出来的。”
“大守正认为,周云的映曦刀,学得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他修为太差,才如此不堪一击。”
“我也学过映曦刀,修为不算太差,请五爷指教!”
他提起柴刀,淡淡道:“我只是不大相信,一个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整日专于修行,提升修为,还能有精力去修持刀法……”
他往前迈步,说道:“在用刀方面,大守正有数十年的造诣,尤其是对于映曦刀……你今夜只看周云用刀一次,便能看出大守正,在这近二十年来,都看不出来的端倪?”
声音落下,他周身真气爆发,聚于刀身之上。
柴刀绽放光芒,宛如天亮时的晨曦。
这一刀,骤然落下!
小院震颤!
晨曦的光芒,映照整个延寿净地!
天似乎亮了!
各方武夫,无不震骇,纷纷朝着这边看来。
只见那晨曦初起,映照天穹,颇有妖邪辟易的味道!
然后,众人便看见那小院当中,金光绽放,伴随着一击血色的刀光。
雷霆炸响!
轰然震荡!
入睡的净地百姓,无不惊醒!
但一瞬之后,整个延寿净地,尽数沉寂了下来。
——
大守正府邸之外。
陆公负手而立。
吕堂与林磊,都站在他的身边。
“事成了。”
陆公笑了声,抚须说道:“栖凤府当中,论刀法之造诣,正面迎击之战力,同等境界之下,除当年李神宗外,恐无人能够与之匹敌!”
他回望了一眼,说道:“有些事情,老夫不好出面,这位大守正作为大型净地之主,会更合适些!”
吕堂不由得低声道:“刚才您老人家与之交谈,他不是没答应吗?”
“那是刚才。”
陆公往前走去,说道:“现在就不一样了。”
——
与此同时。
林焰居住的院落当中。
小白猿坐在一边,双手托着脸颊,静静看着前方。
林焰收刀入鞘,神色平淡。
而在墙壁的另外一端,柴刀插在墙壁上,深至末柄。
而刚才的农夫,正倚在一堆破碎的砖石之上,仰面望天,神色恍惚,眼神略显凝滞。
“明天记得赔钱,把院子里修缮一番。”
林焰这样说来,淡淡道:“你的映曦刀,确实极为出色,可谓炉火纯青。”
“可以看得出来,周云的映曦刀,跟你同出一脉。”
“但是,细微之处,因人而异,各不相同。”
“适合你的方式,在细节之上,未必适合他。”
“你的刀法,与自身极为契合,我没有什么可以指点你的。”
他摆了摆手,入了院中,说道:“你回去罢,代我向大守正致歉。”
“因何致歉?”那农夫忽然开口,这般说来。
“毕竟是他的弟子,我擅自做主,指点刀法,越过了大守正。”
林焰缓缓说道:“虽是好意,但确有失礼之处。”
声音落下,林焰已经入了院中。
这位农夫,神色万般复杂,缓缓起身,拔出墙上的柴刀。
他深深看了房中一眼,旋即走出了院外。
往前行去,却见一个老者,带着两个年轻人,站在巷头,神色古怪,似笑非笑。
“……”
农夫神色复杂,当即左转,沿着小巷,绕开这三人。
却听到那老者声音传来。
“他在修行方面,以及用刀方面的造诣,老夫教不了他。”
陆公笑着说道:“你又不是败在老夫的刀法下,怎么还不愿意见我?”
那农夫继续前行,没有理会。
陆公在他身后,缓缓跟进,又说道:“不过做人做事,他还是受了老夫一些影响的……让你这位没有自报家门的无名之辈,去向大守正致歉,可谓是礼数周全,这点是老夫教的!”
“你骄傲个屁?”
农夫停住脚步,恼怒道:“他要是有礼数,就该登门拜访,上门致歉,哪有让人代传的?他就是仗着本事高,年轻气盛,端着架子,狂妄自负……”
陆公宽慰道:“他要是上门致歉,发现你就是大守正,那你脸不是丢尽了嘛?再说了,一场切磋,哪有胜者去给败者致歉的?”
农夫咬牙切齿,说道:“陆兄,你这次来,是求我出面的……求人的态度,可不是这样!”
“刚才是老夫求你,现在是你得求老夫了。”
陆公抚须说道:“他的刀法,可比你强,不想学艺吗?”
“……”
农夫沉默了一下,说道:“他刚才击败我,用的是映曦刀。”
场中气氛,沉寂无声。
就连陆公,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映曦刀!
这是延寿净地,独有的刀法!
是这位当代的大守正,从镇物之上,领悟出来的刀法!
更重要的是,陆公可以确认,林焰此前不曾学过映曦刀。
只是刚才见了大守正的弟子,施展过一刀,竟然就修成了?
非但是修成了,造诣比这位大守正本人还高?
“这无常,到底是什么妖孽?”
大守正咬牙切齿,说道:“这刀法虽得自于镇物,但也算是本座独创的,完善十余年,天底下没有人比我更懂得这映曦刀!今夜交手,对于此刀的造诣,居然还不如人家多看一眼?”
他被誉为最有可能修成炼神境的人物之一,自年少以来,深受圣地器重,栖凤府视为天骄。
他很难想象,居然有人一夜之间,用自己的刀,击败了自己。
“这小子的悟性,确实可怕了一些,不过老夫也习惯了,多看几次就好了。”
陆公吐出口气,然后说道:“你作为手下败将,给他做善后之事,问题不大了吧?”
“什么手下败将?”
大守正不由得恼怒道:“本座一来没有调用镇物之威,二来没有调用圣地所赐神物,光凭自身本领与他一战,都没尽全力。”
“人家也没尽全力。”
陆公轻声一笑,说道:“你只是没有借用外物,他却是没有用尽自身之力!”
“……”
大守正眼角抽搐,旋即说道:“你确认,他不是劫烬,也不是什么来历古怪之辈?”
陆公想了想,旋即说道:“家世清白,来历明朗,心怀正义,杀敌无数,功勋卓著。”
“好。”
大守正沉默了下,然后说道:“事情我答应了,明天你们就启程,前往三神谷,后续之事,我帮你们善后……”
停顿了下,又听大守正说道:“条件只有一个,不要告诉他,本座跟他交过手!记住,他来延寿净地借住一夜,但本座压根没见过他!”
“好。”
陆公抚须说道:“你被他一刀砍翻的事情,不会传出去的。”
大守正面色愈发难看,正要拂袖而去,却发现自己穿的短衫,于是更加郁闷了。
等着他离开之后,才见得陆公偏过头,朝着吕堂和林磊,出声说来。
“所以,今后面对长辈切磋时,不要学无常,总是一刀了结,实在太伤人心。”
“上次一刀,把徐鼎业砍得心气全丧。”
“这次一刀,大守正估计要郁闷三年。”
“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来回打几个回合,至少面子上,好看一些。”
陆公说到这里,叹了一声,道:“照林焰的性子,老夫是说不动了,你们两个,要铭记于心。”
吕堂和林磊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才听得吕堂闷声道:“您老人家不觉得,这番话跟我们说,是对牛弹琴?”
“我倒是很想一刀,就了结对手,也没这能耐啊。”
“……”
陆公却忽然笑了声,意味深长,道:“以后指不定,能有这个本事!”
他这样想来,看向遥远的方向,缓缓说道:“三神谷,老夫忍耐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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