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给我的时间并不多,一是阴阳交界处对外打开的时间有限,另一个就是,我不能耽误常狄送镖。
可当我的手即将按上三生石的那一刻,我还是怕了。
我不知道这一按上去,我是否能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亦不知道自己到底会看到些什么。
我并不怀疑自己和柳璟琛的感情,我只是怕……怕他的身体……
可怕又改变不了任何。
我闭了闭眼,连做了三个深呼吸,然后坚定地将手按在了三生石上。
三生石冰寒刺骨,我的手一按上去,就像是被吸住了一般,汩汩寒气直往我的四肢百骸里钻,三生石周围,包括我的身体,都被拔地而起的阴风团团包住。
下一刻,我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所有的记忆如水中涟漪一般被撞散,大概有一分多钟,我的脑海里都像是老式黑白电视里满屏的雪花一般,什么都看不清。
后来,那些雪花慢慢地形成了线,勾勒出了轮廓,我看到的第一幅画面,竟是一只五彩斑斓,美得让人窒息的凤凰迎面朝我俯冲下来,围着我欢快地叫唤着。
我注意到凤凰头顶的三根翎羽,外形跟唐言蹊后背的胎记,以及唐仁尸体上的翎羽印记一模一样。
还没等我研究明白,画面一转,我竟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儿。
那股味道萦绕在我身旁,就跟我之前身上散发出来的檀香味如出一辙。
“阿栀,醒醒,你又在偷懒!”
一个稚嫩却严厉的男孩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我回头看去……却看不清他的样貌,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冷香气息让我震惊。
这股冷香味儿……跟梦里那个偷我精血和香火功德的贼一模一样!
难道他就是那个狗贼?!
果然,他跟我的确是有前世纠葛的!
我盯着他的脸努力去看,想要看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儿,可从身高体型上来看,这分明是个十来岁小孩儿的模样啊!
“阿栀,把手伸出来!”
我似乎很怕他,听话地伸出手。
那只嫩白的小手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
长长的戒尺狠狠地抽在手心里,一下,两下,三下……
他整整抽了我五下,痛得我直掉眼泪却不敢哭出声,抽噎着看着红肿起来的手心,即使在幻镜中,我都为小小的我感到委屈。
“阿栀,下次再被我发现偷懒,就要打双倍咯!”
画面一转,我长大了许多,跪在一个供奉着有三面佛头的香堂里,似乎又犯了错。
男孩也长大了很多,这一次他没有用戒尺抽我的手心,我看着他端起供桌上装满香油的油灯,油灯里,燃烧着两根捻在一起的灯芯。
他勒令我伸出双手,手心朝上,将油灯放在了我的手心里。
“阿栀,这次的惩罚是捧着油灯跪满一炷香时间,油灯里的香油不能洒,灯芯不能灭,否则,你知道关禁闭的滋味。”
男子身上依然是那股熟悉的冷香气息,除此之外,又多了一股不近人情的冷冽。
灯芯不紧不慢地烧着,油灯越来越烫,我两只手举着也越来越酸。
手在抖,油灯在晃,还带着火星的灯芯灰落在我的手上,烫得我手猛地一颤,滚烫的香油溅出来,烫得我眼泪直掉。
画面再转,还是在那香堂里,我与男子争锋相对,情绪太激动,操起供桌上的那盏油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嘭!
油灯落地,火苗竟蹿起有一米多高。
一股强大的推力将我推离三生石,我狠狠地跌坐在地上。
常狄连忙来扶我,我却摆摆手,膝盖曲起,双手抱腿,脸埋在臂膀间,难过又愤怒的抽泣着。
直到人高马大的常狄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鹿堂主你怎么了?你……看到了前世今生对不对?”
我这才如梦初醒,从那股悲伤中抽离出来。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通过三生石看到的不是上一世,也不是这一世,似乎要更遥远,远到还是鹿栀很小的时候。
并且我不确定幻镜中的鹿栀,是否是上一世的那个鹿栀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常狄解释,好在常狄也不需要我说太多,他将我扶起来,说道:“既然鹿堂主此行目的已达到,我就先送你回对岸去吧。”
我赶紧答应,随着常狄过了奈何桥,与他告别。
常狄带着阴镖队缓缓驶入冥界,而我站在奈何桥的这一头,手里攥着挂在腰间的那只血玉莲花,眺望冥界,若有所失。
不过我只站了一小会儿,转头便毅然决然地往阴阳交界处那边狂奔。
时间有限,这儿不是伤春悲秋之处。
等我一脚刚要踏上黑水河上的那座吊桥时,身后突然响起了宵儿的声音:“娘亲!”
我猛地回头看去,宵儿已经飞扑过来,一下子投进我的怀里。
她亲昵地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脸颊上吧唧吧唧地亲了好几口,然后将小脑袋埋进我怀里。
我紧紧地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我的骨血里去。
我的宵儿又长大了一圈,婴儿肥似乎也褪去了些许,她在我的怀里蹭来蹭去,我偶然间摸到了她的小尾巴。
上次在八塘镇的山坳里,鹿湘给宵儿摸骨,摸到她的小尾巴,就说她是一只鸟。
而我今天无意中摸到,好奇心驱使之下,我不着痕迹地掀开宵儿的衣服看了一眼。
这一看,我彻底惊住了。
宵儿的尾椎骨那儿的确有一块小小的突起,像尾巴根儿,但让我震惊的是,尾巴根的上方,赫然是一支黑色的翎羽印记!
宵儿立刻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连声叫我:“娘亲?娘亲?”
我刚想安抚她两句,铁链拖地的声音响起,很快,那位大人出现在前方,他张嘴便唤道:“宵儿,该回去了。”
宵儿不听话地直往我怀里拱,我虽舍不得,但还是轻声对她说道:“宵儿,跟大人回去,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很多。”
宵儿还是不愿。
那位大人转而对我说道:“鹿香主,距离才是最好的保护伞。”
他叫我鹿香主。
我身边的人叫我蓁蓁、鹿姑娘、鹿堂主的都有,却从未有人称呼我为鹿香主。
我不知道这个称呼代表着什么,看向那位大人的眼神却变了。
“宵儿,该回去了。”
宵儿哼哼唧唧的又抱了抱我,偷偷往我怀里塞了个东西,转身扑进那人大人的怀里去了。
等他们离开,我成功渡过黑水河上的吊桥,踏上阴阳交界处的地界时,我才将宵儿塞给我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黑沉沉的盒子,又重又凉。
我用了一番力气才打开,盒子里躺着的东西,再次让我石化在原地。
那竟是一根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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