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叠花花绿绿的卡片是什么?
温月随便瞄了一眼卡片上手写的内容,便转手塞给了张凯,后者却是一张张翻看了起来。
温月瞥了眼张凯,心说这种有家室的男人就是容易优柔寡断一点。她抱起胳膊,但头微微低了一点,对矮了她不少的冯小蕾说道:
“直说,老娘没兴趣和你打感情牌。”
温月眼神余光瞅见卡片上关于喜鹊朵朵的内容,但也仅是一眼,然后语气加重道:
“我见过很多拿子女小孩做挡箭牌的人,说干这一行是迫不得已,上有老下有小之类的,稍微查查就知道绝大多数还是渣子,纯粹的渣子。”
温月直视着冯小蕾的眼睛,一双凤目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积年军旅生涯与保卫局探员的气势凝在温月的眼眸中,自有一股威势。
“所以,不要用孩子做挡箭牌,保卫局不和恐怖分子谈判。”
冯小蕾能救回陈潇湘?
笑话,温月和张凯受过意识训练、有神经通感实操经历,电脑技术虽说不比保卫局专业黑客,但是城寨黑客三个捆一个也赶不上。他们两个都对陈潇湘目前宕机入侵状态束手无策,以至于到了不得不放弃的地步。
冯小蕾区区一个城寨老师,算是幼儿园到中学全包的老师,至多加上幕后黑帮大佬身份,有什么资格放言说去把保卫局主管救回来?
她也配?
无论是地表清剿或是地下扫荡,温月见得多了这种信口开河求饶恕的渣渣。
都在金三角城寨里谋生了,谈什么白莲花?
竟然无耻到拿这里小孩入学卡片做要挟?
特别是,她是如何知道陈潇湘目前情况?是死是活?温月相信张凯不会擅自泄露陈潇湘信息,如果是仅凭张凯空手而归,就能判断出陈潇湘需要格外的支援,那么这个女人的消息渠道非常可疑!
她应当趁张凯离去时,操作沿路摄像头监控,又或者干脆是她设计了这么一场?在知道今日行动局有行动,而且城寨即将遭殃,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入侵了陈潇湘!
她对于城寨内孩子的关护,也完全可以是挟制城寨黑帮手段。
一瞬间,温月脑海设想了许多种可能,许多完全可以成立。
而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冯小蕾此人,到底缘何来到城寨,缘何获得如此大的尊敬?
在温月眼中,这两点没有合理解释,冯小蕾的动机便十分可疑!
温月手已按在枪套上,92式仍在。
温月正欲发作,张凯却收起了记载了孩子信息的卡片,示意温月稍安勿躁,对冯小蕾说道:
“冯老师,你的办法是?”
冯小蕾并未对温月的直白到堪称侮辱的话语有表示,她拿回了张凯手中的卡片,从中取出属于喜鹊朵朵的那一张,说道:
“巫术帮。”
张凯立时有所悟,温月就没所悟了,因为她这会儿连不上保卫局内网,自然无从得知“巫术帮”是个什么玩意,紫霞区成百上千个大小型黑帮,随时在新生与消亡,温月也并非负责黑帮事宜的探员,对更复杂的城寨黑帮更是一知半解。
听过张凯的解释,温月知道所谓的“巫术帮”是金三角城寨内一个规模不大但技术极高的黑客型帮派。平时业务与普通的黑客型帮派一致,是给大帮派提供技术支持,譬如给别的帮派主机植入后门木马,战时实时干扰对方义体链接与通讯交互等。
另外,巫术帮从不介入城寨内黑帮纷争,行事极为低调,并不扩张世俗地盘,而是在专精于赛博空间。同时又是城寨内少数可以做到基础神经通感、数据要塞、超梦制作、意识拷打的技术力组织。有这两点,巫术帮在城寨内享有超然地位的同时,做到了大隐隐于世,未引起保卫局额外关注。
毕竟保卫局对黑客型帮派一直采取严打的对策,宁缺毋滥,一个不留。
脑神经科技是开启下一个时代的钥匙,神经通感与意识过载,进一步便有可能实现意识覆盖、人格重塑乃至于人格导入,如此双刃剑的科技,保卫局自然无法容忍其肆意扩散。
温月皱眉,即便如此,在巫术帮协助下,通感陈潇湘,去找回她沦丧的意识,其中风险多大不必多提。
陈潇湘是保卫局第五分处的高级主管,权限尤其高,她知晓的保卫局秘钥一旦被巫术帮获知,保卫局内网都有可能被攻破,届时就是黑客界的狂欢,再到地表行动局的狂欢!
而且不提这个,现在城寨内充塞了血兽疯子群,巫术帮又能幸存下来?幸存多少?
面对温月质疑,冯小蕾一一解答。
关于泄密,巫术帮早有受保卫局诏安的意思,他们的技术力也配得上诏安,如不放心,可使用记忆删除剂定点清除,或者是杀死通感了陈潇湘的那名黑客也无不可,巫术帮懂得何为投名状。
关于幸存,巫术帮成员常年意识遨游于意识空间内,现实动静几乎为零,他们的位置隐秘且安全,比保卫局安全屋更坚固,帮派驻地幸存并无问题。
“你又怎么知道巫术帮的位置?”温月仍然质疑。
冯小蕾亮出从张凯拿回的那张卡片,回答道:
“朵朵是巫术帮一位逝去成员的女儿,承蒙他们信赖,寄养在我这里。”冯小蕾的指肚轻轻抚过喜鹊朵朵信息卡片上的亲属关系一栏。
温月瞄了眼在往这里探头探脑的喜鹊朵朵,小女孩扎着短短的马尾辫,一点没有受路上疯子惊吓的模样,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
温月瞄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叉腰道:“我们要讨论一下。”
冯小蕾点点头,表示理解,她走到喜鹊朵朵身边,蹲下来散开了喜鹊朵朵的头发,重新给她系整齐。
活动中心空气自滤系统的淡淡风流,扰动着温月几根乱发,她向张凯索要起香烟,但回答是“我从来不抽烟。”
温月微微懊丧地靠在窗台边,她侧头窥看起外面。
现在是下午5点17分,外头暴雨如注未改,低处巷道水深目测已近一米,低处巷道被淹没。
因为紫霞区工厂密布的缘故,这里的雨同样与外界有许多酸性污染物,透过下班时间打亮的穹顶光散射,能看见铁皮窝棚上坑坑洼洼的腐蚀痕迹。但今天的暴雨不坏,起码限制住了疯子们的听觉和行动。
温月忽然想起了艳粉街突袭李皓,那天也是暴雨,也是面对疯子。
哪种疯子更好对付?
是被猩红色朱砂雾气感染,被恶意本能占据的疯子,还是受行动局控制,被洗脑到悍不畏死的疯子?
温月两指竖起,做了个假装吸烟的动作,她平时不碰烟酒,但愈烦就愈想抽一根,而且最好是味道重的纸烟。
温月看着与她隔了一个窗台的张凯,然后偏过脸说道:“你打算去?”
张凯的手在捻着失掉了风铃的风铃绳子,回道:“是,有机会,我想试试。”
昏暗无光的祷告室内,与温月对角站着两个黑杰克帮的混混,一边偷看这个漂亮地过分的保卫局美女,一边窃窃私语。冯小蕾抱着喜鹊朵朵,前者身材瘦小,大眼睛在尖尖的脸庞上显出一种很奇怪稚气。她们两个背对着温月,坐在长椅上,对着三位一体画像的方向在窸窸窣窣说话。
长椅上还坐着几个老迈到一坐可以坐几个小时的太婆太公。有时候三位一体画像的油皮反光会映他们脸上。
温月到底不会说出“我们两个完全能问出走私密道,再逃出去”的话。张凯与陈潇湘共事多年,不会放弃她。温月又怎么会放弃陈潇湘呢?是她亲手招募的温月,把温月从被迫退伍的窘迫境地里救出来,这一年来护了许多次她在任务里的恣意。
于是温月说道:“那好,先把组长救回来再论其他。”
温月把身子挪过半个窗台,拍了拍张凯肩膀。
……
“你要我们一起去?”温月怀疑说道。
“如果只是你们去,巫术帮不会开门。”
冯小蕾答了声是,把浑身包裹地严严实实,腰间插满了防毒过滤芯和防身武器,面对温月的质疑,她拍了拍自己的左上臂,笑道:“在地上学到的本事还没忘。”
温月刚想问她曾经在哪个国防军单位中服役过,结果一根递来的纸烟让她无语凝噎。
A14讨好地送上一支纸烟,后边的三个A一副鼓起加油的意思,颇有种老大努努力,拿下这个保卫局美女的意思。
温月瞬间气笑了,长这么大她还真是头一回被这样讨好,她反手一指弹开纸烟,完全不施以任何颜色,但是她攥起的手掌,“咔咔咔”爆出的导流线钢钉反映了她的态度。
只要她想,一巴掌拍死A14都没问题。
冯小蕾挥手赶开了四个A,为他们开脱道:“你别生气,他们最大的就十九岁,年轻轻轻血气盛。”
温月根本懒得回应。
再一次翻出老年活动中心,但这次温月不打头阵,而是压后。她不可能把后背交给不知底细的人,即便有张凯额外盯住也不行。
巫术帮的秘密驻地在城寨西部,距离活动中心直线距离大约一千两百米。一行人穿梭跳跃在叠楼中高层天街上,四个A的带路效率远没有冯小蕾高,这个身份尤其可疑女人在堪比四维空间的叠楼内如鱼得水。总能在两点间找到最短的路径。
“避不开前面。”温月说道。
前面是一群徘徊游荡中的疯子,拦住了天街吊索。如果要绕过去,起码要多走一刻钟,而且沿路并不格外安全。
“麻烦给他们一个痛快。”冯小蕾话未说完,温月便只身冲出。
温月吹了个口哨,一个疯子转头的刹那间就迎面被智能太刀当口刺穿,借着温月拧腕的力道,导线丝丝勾缠起这个疯子的脖颈。
导线急剧回收,温月猛然发力,导线瞬间割裂皮肉,深深勒住颈骨,疯子变作摆锤,砸倒了从右边冲来的敌人。
太刀导线丝丝解缠,韧度极高的导流线在雨中顷刻间洗净
“一,二,三,四……”西蒙低声数着手中粗如笋节的子弹,机舱外上升气流扰动着机翼,安全锁扣彼此碰撞着,栓在横梁上的无主狗牌叮铃铃作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系在屋檐下的风铃。
填了五发进弹匣,西蒙拆解开狙击枪,放入封盒内。游骑兵们大都趁着难得空暇,沉沉睡去,鼾声此起彼伏,然而却打搅不了谁的睡意,西蒙拉过毛毯,遮住下身,双手抱着后脑勺,睁着眼睛等待梦境的呼唤。
“嘿。”邻座凑过头,叼着根香烟,问道:“有火么?”
西蒙掏出芝宝打火机,劣质香烟散发出令人格外迷恋的味道,邻座陶醉地吸了口,却捱地更近了,犹豫道:“上士,许诺过打完这场仗,会批假,还会兑现么?”
脑海浮现出上士临死前张地能塞下颗棒球的嘴,而他半边脑袋被7.62子弹削开,活像只砸烂的西柚,西蒙挪远了些,回道:“你可以自己问问上士。”
邻座显然不打算放弃,执念道:“总统许诺战争会在圣诞节前结束,我想报宾州大学冬季班,海德堡教授的哲学课特别好。您说,我来得及吗?”
“上一年,元帅许诺过感恩节把帝国打回老巢,所以,我的建议是报明年夏季班,运气够好,你可以抓个帝国美人回去。”有人探过身来嘲讽道。摘下眼罩,露出干瘪空荡眼窝,咧嘴说:“这就是我的奖赏。”
“瞎子喜欢废话,别听他的。”西蒙揽住邻座肩膀,伸出拳头,安慰道:“期待未来某一天坐在台下听你授课,教授。”
邻座碰了碰拳,此刻太阳离他们很近,灿金云海折射过希望色彩,透到彼此眼睛中。
“那时我会骄傲地送你一本我的签名书籍,神枪手。”
……
西蒙费力地抬起灌了铅的眼皮,黑暗一如既往,但也是好事,至少证明西蒙尚且活着。双腿不听使唤,好在上半身归附控制,外骨骼额外添加几十公斤重量,在尝试了许多次失败站立后,西蒙明智地决定先躺着。
腕表时间已近深夜,西蒙意识到自己最少昏迷了半天,隧道仍旧有黯淡灯光,勉强映出避难所滚转门上的铭文:“肯特堡军用核爆避难所”。来到了地表层,西蒙思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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