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的时候肌肤是红润的,死了就苍白了,血液不在身体中流淌,一切都停止不动了。
安双身上的伤口很多,多到能流干她的血。
她流了那么多血,叶旭阳心想肯定很痛,可为什么,她的脸上是笑着的,到死也是这样一副神情,他真的不明白。
让他不明白的事有很多,例如安双的父母竟然只是她的养父母,原来她小时候是个孤儿。
他们解剖她,他就在外面等候,陪伴着她的父母。
挂了电话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恍如隔世。
安双怎么会死呢?明明不久前他们还吵过架,斗过嘴,她说他受够他嘴上说的爱了,可他那时候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她说他虚伪,如果不是喜欢她的身体,怎么会轻易言爱。
他承认他是喜欢她的容貌和身体,可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让他最开始心动的不就是这两条吗?要是他连她的脸也没有看中,那后面连她的性格,他也没耐心了解了。
安双一直在他手底下,他第一次见了这女孩就觉得白,白的像是一张纸,露出的手臂,脖颈都那样白,侧脸白的甚至能看出微微的青筋。
第一次部门聚餐,她才刚出来工作,上面打趣她叫她一个个敬酒,她并不喜欢,那时候看出来了,他就打着岔给她解围了。
喝了点带着酒精的饮料就开始上脸,染了点红晕更好看,他承认他是被她的美色勾引了,早早去公司就为了见她,他这样一个不务正业的人,居然不再想要挪窝了。
反正在哪儿摸鱼不是摸鱼,上面有师兄,底下有安双,日子不赖。
尸检报告上写着什么锐物刺伤,十余处伤口……他反反复复将那些字看了几十遍,所有的字在他眼前排序,他明明看清了,不过转瞬之间他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语文能力,好像不能理解这些话了。
他那朵带着刺的白玫瑰,就这样被人碾碎了。
伸着手去预备去摸的时候,他的手就已经被无数次刺伤了,这样锋利的人,怎么会没有防备,他不明白,他想不明白。
法医说她的手指没有伤,按照道理说,只要她防御,但凡她阻挡一次,她的手指都会留有伤口。
可是,一处都没有。
到底是谁能让她赴死,她的身体中没有安眠药之类的药物,证明被杀的时候她完全清醒,所有的痛她都能感知到。
为什么她竟然一点都不惧怕死亡,临死前还在笑。
他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警察查到安双死亡的地点是何家的一处郊区别墅。
安双又多次单独向钟星封汇报工作,汇报连他叶旭阳也不知道的工作内容。
他觉得自己已经深处一片迷雾之中了。
站在公司天台上,抽光了一根烟,这牌子是安双喜欢的,抽起来没什么劲儿。
钟星封上来的时候,他已经熄了烟头,按在扶栏上,随手丢在一边。
“要不放你两天假,你的状态不好。”钟星封坐在一旁,有些劝解的意思。
他叫他上来不是为了说这件事,“你知道的,可你在躲着我,不是吗?”
钟星封当然否认,“我只是有点忙。”
“你知道我想问你什么,安双为什么会死,是你杀了她吗?”
真假交错的谎言最像真话,也最好说出口,“我怎么会杀了她,我是什么变态杀人凶手吗?”
叶旭阳冷笑了几声,“在这之前,你说这话我还信,不过,现在安双已经死了,你觉得我还信你吗?”
钟星封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天,“活人的光照不见死人身上,她既然已经死了,你又何必再记住一个死人。”
叶旭阳头一次朝他真正发怒,大学的时候,他没生活费,是叶旭阳卖了自己一块表,请他吃了一个月的饭,他能记一辈子他的好,可这不代表他能操控他的一切,他就得照着他所有的话做。
“你没资格对我喜欢的人指指点点。”
“至少你该喜欢一个活着的人,那才有点希望。”钟星封说。
叶旭阳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个人,他忽然变得他不敢认识了,钟星封原本就是这么无情的人吗?
“你再说一句,我不会对你客气。”
钟星封嘲笑,“你能对我怎么样?”
刚说完,叶旭阳便一拳打在他脸上,连人带椅子都翻了,他这还不解气,揪着他的脖子继续打,“你不许那么说她,不许!”
钟星封推开他,“我让你一拳也就够了吧?”
“不够!你说啊,说安双到底为什么死了!”
“你问我?是因为你觉得是我杀了她?”
“你的计划太多了,到底哪一步会挑战法律与道德的底线,你自己说得准吗?”
钟星封也是一拳叫他闭嘴,“你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相信的人,如果连你也背叛我,我——”
“怎么样,也杀了我吗?”叶旭阳瞪着他。
“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没有杀安双,我的手是干净的。”
叶旭阳听到他这样说才轻松些,如果他真的承认了他是凶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可话说到这里,叶旭阳的脸上已经全是眼泪了,他过了二十岁以后再也没哭过了,这一次他却哭得完全停不下来。
“你告诉我好不好,安双为什么会死?”他非要问个明白,“就算你没有杀,安双死在你的房子里,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是何总还是罗总杀了她?”
“我告诉你,你能怎么办?”
“谁杀了她,我就杀了谁,以牙还牙。”
钟星封咬着后槽牙,“你真是个实打实的蠢货,安双从来没有爱过你,你每一句我爱你,在她眼里都是笑话。”
“那又怎么样,我不在意做个笑话。”
陷入爱情的人无可救药,钟星封揉着脸上被他打了一拳的地方,“男人做到你这个份上,也是绝了,你喜欢谁不好,喜欢她?”
叶旭阳站了起来,被他打得眼前发黑,慢慢靠在了墙壁上。
歇了一会儿又开始哭。
他被叶旭阳哭得心烦意乱,“够了吧,你鬼迷心窍了,她都死了这么久,就算是悲伤,也被冲淡了不少吧?”
叶旭阳的眼神几乎要吃人,“如果被我发现你和她的死有关系,我叫你再也笑不出来。”
钟星封递过去纸巾,“擦一擦一会儿再下楼,记得不要被人看出来你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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