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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婳心思千回百转。

看到顾北弦这副模样,她想留住孩子,狠狠心不管华天寿。

可是一想到华天寿对她的种种好,他憔悴的病容,他一天天在等死,她的心就阵阵发疼。

如今又知道他是她亲外公。

她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但是她又舍不得腹中的胎儿。

苏婳右手轻轻覆上小腹,想到如果救华天寿,就要失去这个孩子,心疼得像被人拿刀绞着,疼得她透不过气来。

现在的她,犹如身处滚烫的油锅,煎熬得厉害。

沉默许久,她轻声说:“我想见见我妈。”

顾北弦俊脸微微一滞。

他扶她到沙发上坐下,把她耳边散落的头发撩到耳后,眸光温柔注视着她,“琴婉阿姨生着病,混混沌沌,不受控制。墨沉最近忙着照顾你外公,没时间陪我们去见,再等等好吗?”

可苏婳等不及,“我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她。”

顾北弦微微勾唇,“琴婉阿姨情绪暴躁易伤人,你又怀着身孕,万一伤到你怎么办?等三个月后,胎相稳一点,再见吧。”

苏婳想起去年见她,她那躁狂的模样,无奈道:“那好吧。”

心里却很难过。

三个月,三个月,胎儿能撑到三个月吗?

“对了。”顾北弦提醒她,“你当年是被人陷害了,警方正在查这个案子。凶手未抓到之前,你最好谨慎点,不要泄露身份,这也是你爸的意思。”

苏婳应了声,“我会小心。”

“想喝什么?我让秘书给你泡。”

“不用了。”苏婳偏过身,把身体懒懒地埋进他的怀里。

他的怀抱温暖可靠,让她很有安全感,像个温柔的港湾。

抱了好一会儿,她说:“我想见见你妈。”

“好,她昨天刚从国外回来,现在肯定在她的婚纱店里。我打个电话跟她说好,你去找她。”

四十分钟后。

苏婳抵达秦姝的办公室。

秦姝见她气色不好,让助理帮她泡了杯红枣茶。

她担忧地问:“你师父什么情况了?”

苏婳喉咙发涩,“楚锁锁到现在也没找到,他没几天活头了。”

秦姝气得咬牙,“楚锁锁真不是个东西,四年前北弦一出事,她就溜了。这次是她亲外公,以为她能靠谱点,没想到狗改不了吃屎。品行太恶劣了,比你差远了。”

苏婳捧着红枣茶,微垂睫毛,“可惜我怀孕了。”

秦姝叹口气,“我们这些人都去医院抽血配型了,无奈都配不上,倒是你,一配就配上了,也是巧合。”

苏婳抬眼看她,“不是巧合,华天寿是我亲外公,华琴婉是我亲生母亲。”

秦姝猛地一怔,“什么,你再说一遍?”

苏婳放下茶杯说:“我就是华琴婉当年死去的那个小婴儿,我没死,被人调包了,放到医院妇产科门前,被我养母遇到收养。”

秦姝定定看她几秒,泪水渐渐溢满眼眶。

她喜极而泣!

双手握在一起摩挲着,她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说吧,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原来是有原因的。”

她起身来抱苏婳,用力抱着,手掌抚摸她后背,“好孩子,你真是福大命大,能活着真好,真好。”

她捧起她的脸,细细察看,“五官和琴婉年轻的时候真的很像,气质也像。”

苏婳红着眼圈,心里想着不要哭,不要哭,眼泪却不听话地流下来。

秦姝来帮她擦眼泪,擦完又把她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头,满脸是泪,“琴婉要是没疯该有多好,可惜了,可惜了。”

两人抱着哭了好一会儿。

秦姝才松开苏婳。

苏婳坐到沙发上,喝了口红枣茶,说明来意,“妈,我找你是有事相问。如今我亲外公在医院等死,我不知该是救他,还是保肚子里的孩子,请您帮忙给个建议。”

闻言,秦姝沉默了。

这么沉重的话题,任谁都不好给建议。

太艰难了。

秦姝问:“北弦怎么说?”

苏婳如实回道:“他刚开始说尊重我的选择,但是很快反悔,让楚墨沉来劝我。”

猛一相认,苏婳一时没改过口,还是叫楚墨沉。

秦姝揉着眉头。

半晌。

她缓缓开口:“当年我父亲查出肾衰竭,要换肾,我正好能配上型,却查出怀孕了。当时我想打掉孩子,移植一颗肾给他,他不要。拖到四个月后,买到合适的肾源,换了,但因为排异严重,一年之后,他还是去世了。”

稀松平常的语气,却是数不尽的悲痛。

苏婳是第一次听她提自己的父亲,屏气凝神地听着。

秦姝双手抹了把眼睛,“我爸去世后,我妈精神就不太好了,晚上要靠酒精和安眠药才能入睡,染了酒瘾又抑郁。不到三年,她也去陪我爸了。”

苏婳忙递纸巾给她。

秦姝接过来,擦擦眼角,“当时顾傲霆把我关起来,派人二十四小时盯着我,不让我去给我爸捐肾。如果他没关着我,我早点把肾捐给我爸,或许他就不会死,亲人的肾源排异小。我爸不死,我妈也不会抑郁而亡。因为这件事,我特别恨顾傲霆,是他间接害死了我父母。”

她拍拍苏婳的手,“无论你怎么做,都会有亏欠。救你外公,会亏欠肚子里的孩子;保孩子,就会亏欠你外公。”

苏婳轻叹一口气,“是啊。”

“这件事,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看你怎么选择。”

苏婳拧眉思索漫长时间。

她站起来,朝秦姝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妈。”

上车,回到凤起潮鸣。

等顾北弦回来。

苏婳上前拥住他,头埋进他颈窝里,低声说:“如果是你遇到这种事,我也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你,哪怕豁出去半条命也不顾。我救我外公,不是不爱你,也不是不爱我们的孩子。孩子是我的骨肉,失去了,我要比你更难过,承受身体疼痛的也是我。医生只是说不好怀孕,没说一定怀不上。等过了这波,我养好身体,一定给你生个孩子。我会拼尽全力地去给你生,直到生出为止。”

她这么一说,顾北弦瞬间就明白了。

他眼神骤然一硬,把她按进怀里,抱得紧紧的,勒得她差点不能呼吸。

许久。

他才出声:“我在意的,其实不是孩子,是你,我是怕你遭受双重痛苦,又要捐献骨髓,又要流产。你从小多灾多难,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再受一点点罪。”

“可我真的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我外公去死,如果那样,我和楚锁锁有什么区别?”

顾北弦沉思几秒,温柔地亲吻她发丝,艰难地做出决定,“按照你的意愿去做吧。”

苏婳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只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明明受罪的是你。”

“你爸当年把你妈关起来,不让她去给她父亲捐肾。”

顾北弦笑,笑容有点苦,“当时她怀的那个孩子是我。”

苏婳呼吸一窒,心里翻江倒海。

很快,她硬下心肠,把这篇翻过去。

她声音细碎道:“如果我以后真生不出孩子,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顾北弦按着她的脖颈,“我喜欢孩子,是因为那孩子是你生的。在你和孩子之间,我选择你。”

苏婳心里一阵锥心的痛,“我会好好弥补你。”

“你谁都不亏欠,也没做错什么。”顾北弦忍着难过,安慰她:“换了我,如果我外公出事,我也会这么做。”

次日清早。

顾北弦亲自送苏婳去医院。

面上波澜不变,实则万箭穿心,暗暗怪自己和华天寿配不上型。

如果能,他宁愿替苏婳受这份罪。

楚墨沉正立在华天寿所住的无菌室外,面容焦灼,胡子都没心情刮。

短短几天,他瘦得没个人形。

顾北弦握紧苏婳的手,问:“楚锁锁找到了没?”

楚墨沉摇头,眉眼间难掩焦躁,“没有,不知道她死哪里去了。她最好一直躲着,一旦被我找到,我绝对饶不了她!”

顾北弦眸色冷沉,“我也不会放过她。”

两人没告诉楚墨沉,直接找了华天寿的主治医生。

孕妇其实是不建议捐献骨髓的,可是医院实在没办法了。

楚锁锁悔捐,找不到。

骨髓库里又没有能配上型的捐献者。

救人要紧。

动员剂打进去,苏婳开始觉得骨头酸痛,体温升高,恶心想吐,浑身不舒服,类似发高烧的感觉。

骨盆胀胀的疼,有时候身上肌肉还会抽搐。

楚锁锁大概就是因为这种不适,害怕逃了。

第一天还好,越往后,苏婳越难受,就感觉身上的骨髓增长得好像要撑破骨架,晚上疼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总觉得自己会被骨髓撑破,下一秒炸成肉酱。

顾北弦看着她难受的样子,心疼得要命。

把办公地点搬到了病房,在医院办公,全程陪伴苏婳。

陌生捐献人一般只捐外周血,用于采集干细胞。

亲缘会多一项骨髓血。

苏婳主动提出要求捐献骨髓血。

骨髓血相对于外周血提出的干细胞更温和一些,输进患者体内,不会发生急性排异,但是陌生人一般不会捐骨髓,听着就害怕。

打了五天动员剂后,护士开始化验苏婳血液中的干细胞。

达标后,次日早上,她进行骨髓采集。

脊柱打上麻药,整个人趴在手术床上。

打麻药的时候特别疼,钻心。

麻药起作用后,八个医护人员围着她,空心针扎进去,用抽血的针,从空心针的针心里插进去,往外抽。

能听到骨头咣咣响的声音,有点恐惧,但因为打了麻药,感觉不到疼痛。

抽完,苏婳躺在床上不能动,身体挺虚的,好像被掏空。

麻药劲儿过了后,疼痛感山呼海啸般袭来,腰仿佛要断了,疼得山崩地裂。

每一秒都像被摊在热锅上煎,很难熬,只能硬生生忍着,受着,一点点地熬着。

但是一想到外公有救了,她又觉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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