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火

周寒之在林西西的提议下最终同意我一同前往。

只是在进门前，他又叮嘱了我一句。

我也清楚他已经做了让步，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可让我们都始料未及的是，元天野竟然也在。

见到我们之后，元天野和韩硕纷纷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韩硕在生意场上走惯了，顿了两秒钟后，便客气地朝周寒之伸出手，恭维道：“周总，贵客啊，贵客临门，怎么也没提前通知一声，我也好让人去接您啊。”

周寒之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开门见山道：“韩总客气了，我们是专门过来拜访逍遥客先生的。”

提到逍遥客的名字后，韩硕脸上明显一僵，说话都变得不利索了：“周总说什么呢，这里只有我跟天野两人，哪有什么逍遥客。”

周寒之倒也没跟韩硕啰嗦，只简单地说了一句：“韩总，今早荣域刚跟万幸签了合作协议。”

言下之意韩硕住在万幸的住房记录已经被他查得一清二楚了。

韩硕也是聪明人，闻言后轻轻地叹了口气，用着恭维的语调说：“不愧是周总，来来来，我们坐下聊。”

他微微欠身，态度挺谦和的。

我们一行人被请到了厅内。

面对面坐下后，韩硕明显有些局促了，给周寒之递水的时候我发现他的手竟然有些抖。

挺意外的。

周寒之倒是一副清冷端正的模样，只是视线扫过一旁坐着的元天野时，眉头微微地蹙了一下。

“接下来我想认真地跟逍遥客也就是韩总你谈一谈合作的事，”他声线平稳，气场十足，“我觉得无关人士还是需要先回避。”

他说的话不算含蓄，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他是暗指元天野。

韩硕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摸了摸鼻子后说：“周总莫要见怪，天野跟我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而且工作上我们也有交集，不是外人。”

周寒之没说话，而是给林西西递了个眼神。

林西西立即心领神会，将手里的文件递到了韩硕面前，用着软糯的声音道：“韩总，这是我们拟定的合作协议，还请您过目。”

韩硕瞄了一眼后，没露出多大的兴趣，叹了口气道：“不瞒周总，今年任务繁忙，只怕要让周总失望了。”

等于直接拒绝了。

周寒之没恼，可林西西闻言却有点儿急了，解释道：“韩总先别着急拒绝嘛，你可以先看看合同，相信看了内容之后，你一定会满意的。”

韩硕微微挑眉，问：“哦，是吗？能否麻烦林小姐解释一二。”

林西西突然被点名，愣了好几秒钟都没接上话，结结巴巴道：“简单来说，我们提到的两点，是市面上任何一家公司都无法给予的条件。”

任何公司。

我小心地咀嚼着这句话，心里隐约不安。

这个说法太绝对了。

而人与人之间的合作，根本就没有什么绝对可言。

韩硕闻言嘴角翘起，说：“哪两点？”

林西西以为韩硕是有了兴趣，顿时自信起来，笑着说：“第一，酬劳方面，周总知道您的才华和能力，提出高于市面百分之四十的薪酬聘请您。”

百分之四十。

确实是个诱人的数字。

当然这对于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确实诱惑很大，包括林西西，可对于逍遥客，以我对韩硕的了解，这点酬劳根本不算什么。

“第二点呢？”

“韩总，只要您与我们合作，美术方面公司愿意给您百分百的话语权。”林西西嘴角翘起，笑颜如花道。

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自信。

可这份自信，却小小地刺痛了我一下。

很明显，她能给逍遥客开出这么诱人的条件，一定是周寒之暗允的。

可是凭什么呢？项目是我们大家的，百分百的话语权，我想任何一家公司都不可能将项目的话语权交出去，更何况是游戏项目里最重要的美术部分。

而这一点，周寒之先前都没有跟我商量一下，就做决定了。

想到这，我微微蜷了蜷手心，强忍住心口的不适。

我也很好奇韩硕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而就在我们都认为韩硕已经为此心动时，一旁的元天野忽然出声道：“林小姐说得挺好的，可是据我所知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应该是孟经理吧？南絮姐姐，这百分百的话语权，你能交吗？”

元天野的一句话将整个谈判的场面变得尖锐话。

如果不是我们先前就有过交集，我甚至会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把问题和矛盾尖锐化。

这让我怎么回答呢？如果不顺着林西西的话说，那这不等于当着众人的面打周寒之的脸，可若是顺着林西西的话说，我做不到。

来到皖南这么久，我咬牙坚持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争夺项目的话语权，现在当着大家的面说我乐意交出去，打脸不说，那之后的合作怎么办？

就在我暗自思忖时，甜软的嗓音蓦地在耳旁响起：“南絮姐，元先生问你话呢。”

我好奇地看向林西西，视线相撞，我清楚地看到了杏眸里闪过的渴求神色。

我知道那是一种暗示。

再看看周寒之，只见男人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我只能找个折中的答案道：“韩总在能力方面在整个圈子里都是首屈一指的，一旦跟我们合作，我会全力协调好整个项目组，为逍遥客的创意保驾护航。”

韩硕听完微微一笑道：“孟经理说话倒是滴水不漏。”

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什么好话。

但韩硕脸上挂着笑，又不像是讽刺。

一时间我也摸不透这个对手心思。

谈判到了关键期。

我知道多说无益，也就没再接话。

有句话林西西没有说错，就周寒之提出的这两个条件，市面上不可能有。

诚意已然很足。

现在就看韩硕的意思了。

好一会，室内都没什么动静，直到韩硕轻轻地叹了口气，用着遗憾的口吻道：“抱歉周总，荣域的诚意我已经看到了，只是今年事务缠身，只怕我有心无力啊。”

此言一出，现场的氛围立急转而下，周寒之冷嗤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只能另寻他家了。”

他说完立即起身，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韩硕见状也有点儿慌，说：“周总，您别误会，我也不是不想跟您合作，只是这情况吧……这……这确实有点儿复杂。”

周寒之一个冷眼扫过去，说：“无妨，首屈一指的原画师也不止逍遥客，不过韩总只怕再也遇不到像我们荣域这么好说话的公司了。”

他说完冷着一张脸往前走，任凭韩硕在身后赔不是，愣是没回头。

看着韩硕一脸为难的样子，我也有些迷惑。

按理说，拒绝合作的人是他，占据上风的也是他，怎么有种有心无力的样子。

而周寒之，明明是被拒绝了合作，反而一副态度坚决的高傲模样。

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茅草屋。

周寒之阴沉着一张脸走在最前方，林西西陪伴其左右，边走边安慰道：“也许韩总有他自己的考量，寒之你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怎么办？”

“生气，他也配？”周寒之语气讥诮，“很快我就会让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我诧异地抬了抬眼皮，视线落在周寒之脸上时，只见他眸光幽深，深不见底。

难道说，他要对韩硕下手吗？还是他真的准备再换一位原画师？

如果是后者，对于我们整个项目是不利的。

毕竟我们跟逍遥客已经磨合了这么久，一旦合作，上手应该很快，但如果我们再去接触新的原画师，少说也得磨合一个多月。

夜长梦多，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周总，”我定了定神，提议道，“韩总这边我想再去试一试。”

周寒之闻声看过来，眉宇间拧作一团。

我解释道：“也许是我们今天的到访有些突然，再说你提的两个条件确实诱人，韩总是生意人，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所以我想再去试一试。”

如果说做一个项目就像是打一场仗，那么拉长战线对于我们这种小公司而言绝对是有弊无利。

“可是南絮姐，”林西西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你知道你的回答已经让我们失去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我惊讶地看向林西西，问：“林经理是什么意思？”

“元先生的提问啊，”林西西平静地陈述，“那种时候，你如果顺着韩总的话说，可能会更好吧？”

所以林西西是在指责我没有把项目的话语权交给韩硕吗？

我略感郁闷，回应道：“林经理，当着韩总的面，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但游戏的美术部分事关重大，项目是我一手研发的，我确实没法把它百分百地交给其他人。”

“话是这么说，”林西西顺着我的话往下说，“可是南絮姐，他是逍遥客啊，原画师中的顶流，就算拿到百分百的话语权又怎样呢？合作的时候我们不是还可以再商量吗？”

再商量。

这是让我表面应允，到时候再跟逍遥客打嘴皮子仗。

“抱歉，我……”

“够了，”冰冷的嗓音猛地打断了我的话，我听见周寒之说，“孟经理工作了这么久，难道连谈判中的一点变通都不懂？”

我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抬眼看向周寒之时，我听见自己心口裂开的声音。

我记得以前的他，是最讨厌这种“弄虚作假”的行为的，更何况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应该明白项目话语权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上的道理，但他，还是认可了林西西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