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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啊。” “是啊,这可真是太不妙了。” “看来只能结婚了。” “没错,这下除了结婚之外别无他法了。” “结婚?!什么结婚!!” 此地是罗浮最为热闹繁华的星槎海中枢,熙熙攘攘、人流如织的宣夜大道上,三个女人围绕茶桌相对而坐,人手一杯色彩鲜艳的仙人快乐茶,其中满满都是分量十足的芋泥、椰果和珍珠。 不对,确切来说,只有其中两杯是这样。 还有一杯颜色清透,初看与普通的茶水没什么两样,细看才能发现其中漂浮着米粒大小的桂花,为这幅画面平添了一段仙舟特有的清幽古韵。 端着这杯茶水的是个白发女子,身量纤巧,容颜清丽,白皙耳垂上一滴水珠形状的坠饰轻轻摇摆,除了玛瑙般的红瞳有些特别之外,全然看不出她便是盛名——或者说凶名在外的罗浮剑首。 此刻她正与友人一同享受久违的假期,看着眼前岁月安好的太平景象,心情也轻松愉快不少,悠然自得地转动着茶杯: “怎么,你们美露星没有‘结婚’这个说法吗?结婚,意思就是在地衡司登记成为合法夫妻,从此一同生活,共享社会和经济关系。如果是仙舟人和狐人,夫妻间还会孕育子女……”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浅啜了一口杯中的茶饮:“嗯,这家店新推出的‘桂花酒酿小圆子奶茶’着实不错,下次外卖再点这家吧。”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知道结婚是什么,但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结婚?” 在她对面,茉丽安双手紧握着加满小料的茶杯,仿佛遭受晴天霹雳一般,瞳孔和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我——我发誓,我已经和曜青的狐人妹妹解释清楚,她也宽宏大量地原谅了我,不再要求和我结婚,打算趁此机会去美露星游玩一番,寻找属于她的全新邂逅了!这件事应该已经解决……应该已经解决了才对,是吧?” “……” “……” 白发女子和狐人少女一同沉默地注视着她,然后转过脸扶额叹息。 “竟然不止招惹了一个人吗……” “抱歉,镜流。是我没拦住她,我已经在反省了。” “白珩,你根本就没拦过吧。” 镜流放下茶杯,肃然敛容,笔直凝视着茉丽安闪烁不定的眼睛。 “既然你还没意识到,那我就直说吧。茉丽安,你‘又’摊上大事了,这次恐怕不是解释就能解决的。” 茉丽安手抖得更厉害了:“什什什么大事,你你你别吓我,我我我是外星龙,没见过你们仙舟这阵仗……” “就是饮月啊!” 白珩快言快语地接过话头,“说实话,我一开始帮你去夜袭——咳咳!帮你去探望他,就是想整点乐子,看看他因为你的热情而手足无措的模样,这可是上百年都未必能看见一回的!不过我真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较真……” 镜流瞥她一眼:“如果你早些找我商量,我一开始就会提醒你。要我说,你们这一个两个的,还是和丹枫认识的时间太短了,光知道这种不苟言笑的家伙招惹起来有趣,却没想到招惹他的后果。” 白珩双掌合十,虚心地低头求教:“镜流老师,愿闻其详。” “别贫嘴了。我知道的也不算详细,只是和你们相比,我与‘饮月君’打交道的时间更久一些。” 镜流若有所思地垂下视线,目光投落在杯中清澈的茶水上,仿佛透过水面望向远方。 “你们应该知道,持明族拥有名为‘龙心’的重器,与‘化龙秘法’一同代代相传。掌握秘法的龙尊将会展露龙相,容颜不改,驻世长存。要比喻的话……对了,他们就好像拓印出来的版画一样,细节上或有差异,但谁也挣脱不出最初那位龙尊的模型。” “我曾见过丹枫之前的龙尊。说实话,倘若不是与丹枫相识,我也很难分辨他们之间的差别。他和历代龙尊一样,完美履行着自己的责任——引领持明、守望建木、征战沙场,对族裔仁慈怜恤,对敌人冷酷无情。对持明来说,他是可敬的族长;对仙舟来说,他是可靠的朋友。” 镜流转头望向白珩,嘴角浮起一丝柔和的微笑。 “特别是对景元和白珩,他就像亲生的兄长一般,连我也挑不出丝毫错处。从个人角度来说,我一直都很感谢他。” 白珩有点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发:“嘿嘿。确实,战场上有你和饮月坐镇的话,我们飞行士也会安心很多呢。” “是啊。无论何时,我都可以放心地将后背托付给他。” 镜流笑着点头,笑容中却带有一抹阴影,“但是,丹枫与他的前辈有一点不同。要我说的话,那大概是‘不甘心’吧。” “不甘心?” 白珩歪了歪脑袋。 “是啊,不甘心。不甘心一生都作为‘饮月君’而活,不甘心困守在那座冰冷的祭坛里,不甘心成为持明族传承的容器、理想的模型。在我看来,比起龙尊的头衔,他更看重独属于‘丹枫’的东西。比如他自己选择的朋友,或者……” 镜流看向茉丽安。 “或者另一条龙。不是和他一样恪守职责的龙尊,而是翱翔于天际、畅游于星海,既能理解他的孤独与不甘,又能带着他无法实现的愿望飞向远方的,另一条龙。” “……” 白珩听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言表,索性撩起衣袖擦了擦眼睛。 “呜呜,太感人了,我都要哭了。” “是吗?你可以哭得再假一些,我不会揭穿你的。” 看见白珩耍宝,镜流也从略带感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用简明扼要的一句话作为总结: “总而言之,茉丽安。丹枫看似骄傲冷漠,不是因为他无欲无求,恰恰是因为他比历代龙尊更加欲念深重,而又一直得不到满足。” “他很擅长控制——或者说压抑自己的欲|望,如果不这么做,他就无法继续作为‘饮月君’活下去。而你现在想要做的,就是解开这道枷锁。你有想过会发生什么吗?” “就是就是。” 白珩双手环胸,一本正经地连连点头。 “这下只能结婚了!安安,你明白我们的意思吗?你摊上大事了!” “…………” 茉丽安坐得端端正正,全程龙眼圆睁,严阵以待地听到最后一个字。 不知是不是因为冲击太大,她双眼放空,红润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紧绷的面孔上看不出表情。 她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桌边,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睛,面无表情地吐气,吸气,再吐气。 然后—— “咦,就这样吗?” “哦,那没事了。” “嗐,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真是的,你们不要拿我开玩笑啊,害我白白出了一身冷汗。” 白珩:“啊?” 茉丽安:“所以说,对象是丹枫的话,那就没事了啊。因为你们看,我又不是不愿意和他结婚。” 白珩:“啊??” 茉丽安:“不如说,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他来到仙舟的。我想找到记忆中的那条龙,如果见面以后,我长久以来怀抱的心意没有改变,而他也不讨厌我的话,我希望能和他一起度过漫长的生命。我想,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求婚’……” 白珩:“啊???” 茉丽安:“怎么了,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我的意思是,我从一开始就喜——” 白珩:“等等等等等等!你在说什么,这种事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啊!” 狐人少女一跃而起,双手紧按住茉丽安肩膀,耳朵和尾巴像触电一样竖得笔直,瞳孔和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这这这么大的八卦……呸,这么重要的感情问题,你怎么不告诉姐妹?你是不是没把姐妹当自己人?太见外了安安,我现在真的很受伤,要听你讲清楚来龙去脉才能好!” “?” 茉丽安一脸无辜地望着她,“因为,我不知道丹枫的想法啊。求婚这种人生大事,当然得先努力刷满信任度、亲密度、好感度,等感情到位再表白。如果他讨厌我的话,这不就是让姐妹为难……” “不不不为难!不对,你在想什么,他怎么可能会讨厌你!不光是他,我们大家都很喜欢你啊!” 白珩按着她肩膀前后摇晃,直晃得她胃里的奶茶都在哗哗作响,“所以不要见外了,赶紧给我从头到尾老实交代,你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五分钟内我要听到一切细节,否则今晚我会睡不着的!” 茉丽安:“好吧,那要从我出生时说起……” 白珩:“等一下!!!” 茉丽安:“又怎么了?” 白珩:“我预感这个故事会很长,老板,再来一杯桂花酒酿小圆子,一杯翁瓦克手打柠檬茶,一杯塔拉萨椰冻椰奶青,今天我请了!” …… 茉丽安的故事,说长也不算太长。 就像持明龙尊背负着传承和守望的重责一般,美露莘从诞生时起,就被施加了名为“爱”的魔咒。 【去看看美丽的世界吧。】 【去寻找生命的意义吧。】 【然后,在旅途的尽头,愿你能在深爱的人、事、物环绕之下,心满意足地回到故乡。】 这究竟是阿尔比恩之龙垂死的愿望,还是对新生命的祝福,美露莘们无从知晓。 她们知道的事情只有一件—— 在漫长的时光与无垠的星海里,“爱”是唯一的航标。 “我看见了天边的苍龙,然后爱上了他。所以我来到了这里。很简单的故事吧?” 茉丽安咬着吸管,忿忿不平地吸入柠檬茶。 “哎,可惜姐妹们都不理解我,我说这是一见钟情,她们非说‘所有的一见钟情,都是见色起意’‘我们是龙,我们懂的’。可是我都来仙舟这么久了,我对丹枫的心意一点都没有改变,这不就说明我一见钟情的不光是他的外表,还有他的灵魂吗?” “我明白,我明白。” 白珩一脸宽容地拍着她肩膀,眼神温柔慈爱,态度是前所未有的语重心长。 “骗骗姐妹可以,别把自己也骗到了就行。姐妹被骗了无所谓,打个哈哈就过了,但希望你说完这段话后擦一下嘴角,别让口水滴到玉兆上——不是我说,你自己摸着胸口仔细想想,你这不就是馋他身子吗?” “白珩,话别说这么难听。” 镜流面露不虞地纠正道,“虽说动机不纯,但我看得出来,茉丽安对丹枫的心意是真的。你应该说她是……” 镜流端起茶杯。 然后又放下。 然后又端起来。 她端茶杯的手微微颤抖。 “……对不起,我也想不出其他说法。你好像确实是馋他身子。能为自己的欲|望做到这一步,龙真是可怕的生物啊。” “喂!!!” * 与此同时—— 景元:“应星哥,丹枫这两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我感觉他来云骑军考校我功课的时候,揍我揍得特别用力,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 应星:“我没法评价,我看他揍我一直都挺用力的。特别是喝过酒以后,他有时候好像会忘记自己是龙,下手分不清轻重。饮月三分醉,揍到你流泪。” 景元:“特别是昨天,茉丽安和白珩给我带了手打柠檬茶,还在群里发了照片。丹枫嘴上问我柠檬茶味道怎么样,但我看他的表情,好像更想把我打成柠檬……” 应星:“那我也差不多。前几天他问我工造司的反应炉怎么会流出,我说肇事匠人已经移交给十王司了,他又问我为什么这么快就移交,我说‘不移交还能怎样,你没事吧’……现在想想,幸好当时有同事来找我,否则有事的就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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