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已经过去很久,最冷的时刻过去,天气也逐渐回暖起来。
廊檐上冻结的冰柱也随着气温的回升逐渐融化,滴滴答答的水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水坑。
在这座宅邸暂住的日子让无惨对这座宅邸的熟悉程度已经不亚于产屋敷宅,所以他拿着手里抄好的经书,轻车熟路地向佑果的方向走。
宅邸里的神官巫女看到走来的无惨也没有阻拦,微微屈膝向无惨行礼,默认了和这座宅邸格格不入的无惨能在这里随意的进出。
而这样的默许,也是因为这座宅邸的主人点头的结果。
雕梁画栋的房间里珍贵的摆件字画四处随意地摆放,那些世所罕见的无价之宝在满室珍奇中也显得平平无奇起来。这些随意摆放的珍宝足以见得这个房间的主人性格有多么随意,又有多么受宠。
无惨手里拿着抄好的经文走进去,佑果正坐在桌后用手支着头看着桌上的事务。
身为父亲的宫司大大方方地当了甩手掌柜,还美其名曰是为了锻炼佑果,所以作为权宫司的佑果不得不在这个年纪就承担起了稻荷神社的大部分职责,每天神社中要处理的事情大大小小堆起来都很多,所以无惨进来的时候佑果也没有注意,以为是手下的神官或巫女又送了新的事务。
“把东西放在旁边,一会儿我处理。”佑果头也不抬,没有听到习惯的回答,他有些疑惑地抬眼朝前方看去。
无惨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佑果身边堆积如山的书册,他把手里的经文随手一递,和佑果说:“抄完了。”
虽然不知道抄写经文有没有效果,不过无惨最近确实因为抄经文这件事平静不少,将经文放到佑果桌上,无惨便旁若无人地就地坐下,一双黑漆漆的猫眼只盯着佑果看。
佑果拿过无惨抄写的经文翻开一看,发出一声沉思般的:“唔——”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是无惨确实因为佑果这声含义不明的“唔”有些紧张,他老大不开心地说:“你这个唔是什么意思?不满意?”
口吻里带了一些不爽。
不满意倒不至于,佑果只是看着无惨的字有些感叹,无惨这字笔走龙蛇,还真是和他本人一样压抑中又透着高傲。
“我只是想说你的字不错。”佑果面不改色的评价,虽然对身体不好的无惨心有芥蒂,不过产屋敷家主看起来也并没有因此放松了对无惨的教导,要不然无惨也写不出这一手字。
佑果口中略带赞扬的话让无惨稍稍愉悦了一些,不着痕迹地翘了翘嘴角,无惨目光落在佑果桌上那堆成小山的事务上,“还没弄完?”他其实想表达的是关心,只不过话从无惨口中说出来却带上了一些嘲讽的意味。
还好佑果不介意,他转了转手里的笔又随意扔开,然后向后一仰躺倒在榻榻米上,叹息一声道:“不想干了。”
天天处理的事情都是重复的,无聊又单调,佑果总算明白为什么作为宫司的父亲放手放的相当迅速洒脱,换做是他他也跑。
佑果这样直白又有些幼稚的动作让无惨看得微微一愣,产屋敷作为贵族教导他的永远都是高傲优雅,像佑果这样随意洒脱的姿态对产屋敷而言根本想也不敢想。
不知道是出于嫌弃还是出于羡慕,无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谁教你这样做的。”
这哪里需要人教,佑果自豪地挺挺胸,当然是自学成才!
然而对上无惨的视线,佑果却从那双漂亮的猫眼里看到了一丝丝微妙的情绪。
佑果眯起眼,轻松地翻身从榻榻米上坐起,然后撑着下巴盯着无惨说:“我天生就这样,你难道在嫌弃我?”
无惨被佑果这反问问地哽住,偏开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不是嫌
弃,只是已经习惯贵族一般时刻保持自己庄重高贵的生活习惯,所以乍一看到佑果这样随意自然的表现,就像是落入鸭群之中的天鹅,既格格不入,又备受瞩目。
这话无惨不会说出来,他垂下眼,口吻复杂道:“没有。”
无惨没看佑果,不过佑果却一直盯着他,卷曲的纯黑发丝将无惨本就苍白的皮肤衬的越发毫无生气,纤细伶仃的手腕在宽大的衣袖中露出一截看起来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就算明知道无惨本人的性格并不像他的外表一般如一,然而佑果看着那张脸时,还是会忍不住生出一种怜惜感。
他干脆翻身坐起来,甚至懒到不愿走几步,而是拍拍身边的位置和无惨说:“你过来一下。”
无惨有些奇怪,不过还是走到佑果旁边,“干什么?”
白玉般的手拉住无惨的手腕轻轻向下一拽,无惨便轻而易举地倒下了,还好柔软的靠垫托住了他的身体,无惨被佑果着突如其来的举动搞的头脑有些懵然,还不等他气急败坏地说“你这是做什么”时,白色的脑袋就已经枕上了他的双膝。
大腿一瞬间紧绷起来,无惨愕然地瞪大眼睛看向自然的枕在他腿上双眼合实的佑果,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佑果!”
闭着眼的佑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随意地回应道:“嗯,我在,怎么了?”
说完,佑果又拍拍无惨僵硬的大腿说:“放松点,你本来就瘦,一紧张腿硬的和石头一样,一点也不像别人的软。”
无惨几乎气笑了:“你说什么?”
他甚至忘记推开佑果,因为佑果的话咬牙切齿又怒气冲天地说:“你还枕过谁的大腿?”
那可就多了。佑果冷静地想,不过那些名字不能说,佑果面不改色地撒谎:“当然是我的母亲。”
母亲?
无惨黑压压的脸色恢复了一些平静,不过还是有些狐疑:“是吗?”
佑果冷静极了,“当然,不然你以为是谁?”然后又反客为主道:“你这么生气,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怎么可能!”无惨回答的很快,听起来却欲盖弥彰。
佑果见无
惨没有推开自己已经得寸进尺的又蹭了蹭,他放松后声音也变软了,“我好累,休息一下不好吗?”
当然不好!无惨想,靠在别人怀里休息像什么样子?贵族的礼仪里难道还教了这些东西吗?无惨第一反应是把佑果拉起来推开,毕竟两个人黏黏糊糊地凑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他也不习惯有人靠这么近。
于是无惨抿着唇,声音有些冷硬还有些隐忍:“你起来。”
佑果还是没有动,不过睁开了一只眼,“那我不靠你身上,去找别人好了。”
无惨听出了里面的一丝威胁,换做任何人他对这种威胁都嗤之以鼻,然而却偏偏是佑果。
佑果不等无惨回答就准备起身,被无惨伸手拉住了。
无惨看着瘦弱,力气却不小,拽着佑果让他停下,于是佑果的头又枕在了无惨腿上。
佑果没忍住咧开嘴笑了一下,他还想说什么,被无惨用手挡住了嘴:“闭嘴。”
佑果朝无惨眨眨眼,不说话了。
无惨长舒了一口气,他腿上的肌肉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佑果枕在上面的触感,他口舌发干,伸出去的手碰到佑果那头顺滑的银丝时又停下来,变成生硬的抚摸。
无惨以前从未做过这样近乎温柔的举动,所以动作生硬又不自然,他不知道他的手碰到了佑果藏起来的狐耳,耳朵被碰到的感觉触电般地迅速传遍了佑果全身,让佑果不受控制地发出犬科动物特有的撒娇般的呼噜声。
这下是两个人齐齐僵硬了,佑果睁开眼和无惨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两个人保持了这种姿势多久,最后无惨以手作拳
抵在唇边,发出一声低笑。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无惨说:“是从你嘴巴里发出来的。”
佑果一边唾弃这个下意识的反应,一边若无其事地和无惨说:“什么声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无惨眯了眯眼,手又放在了佑果头顶抚摸了一遍。
佑果又控制不住自己打起呼噜。
佑果:“……你没告我被别人摸还有这反应啊。”
系统:“你也没问过我,这很重要吗?”
这下装也装不住了,佑果干脆破罐子破摔随无惨的动作打着一声又一声的小呼噜。
无惨若有所思地开口:“这个习惯……是因为是狐狸的缘故吗?”
佑果闭着眼装死不回答,无惨也不在意了,倚着身后柔软厚实的靠枕,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佑果的发顶,无惨垂眼看着装睡的佑果,不知不觉随着此时安静温暖的氛围同样闭上了双眼。
他也有些困了。
*
无惨醒的速度要比佑果慢,他睡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这次没有像之前一样梦到那些循环般的梦魇,而是平静的黑甜乡。
这是很舒适的一场睡眠,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睡意渐退,无惨朦胧中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脸上好像有什么作乱的小东西,时不时摸摸他的脸颊又时不时捏捏他的鼻尖。
坏的很好,无惨皱起眉头,还没有彻底清醒就已经伸手紧紧箍住了在他脸上犯上作乱的佑果。
“啊——”
无惨睁开眼,对上一双湛金色的眼眸。
佑果还不知死活地用手指拨了拨无惨的睫毛,然后歪歪头笑起来:“你睫毛还挺长的嘛。”
无惨不知为何觉得热气翻涌,他咬着牙克制下去,对着佑果说:“你刚才在干什么。”
佑果哼哼两声:“看你的脸啊。”
无惨摸了摸自己的脸,他是知道自己好看的,这要多亏他的父母,不过就算知道自己外表出色无惨也不爱照镜子,因为每次看镜中的自己,无惨都觉得自己消瘦病态的脸颊在镜中扭曲的像是恶鬼。
无法克制地从嘴边露出一丝冷嘲的笑意,无惨说:“也只有你会觉得这幅样子好看了。”
这种笑容出现在无惨的脸上让他更添阴郁,佑果轻轻抚摸无惨的脸颊,就和他之前躺在无惨腿上无惨摸他的头顶一样,这样的抚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亲昵。
佑果朝无惨笑笑:“我一直觉得很你好看。”
之前佑果夸奖过无惨很多次他的外表,可从来没有一次如现在这样让无惨心动,他吞了吞口水,任由佑果的手在他脸上抚摸,低声道:“除我之外呢?还有吗?”
就算是谎话也好,无惨希望自己在佑果口中是唯一的,但是佑果却眨眨眼露出一个笑:“当然还有。”
一瞬间无惨的眼神就阴沉下来,不快和黑暗的思想充斥着他的大脑,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佑果在耍着他玩儿,而是找出那个比他还要好看的人,然后亲手了结他的性命。
无惨不能允许还有另一个人会夺走佑果的注视。
“是谁?”无惨语调里带着一股寒凉之气,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
佑果用手指卷了卷自己鬓边的发丝,“那当然是我啊。”
无惨:“……”
亟待爆发的怒火在佑果轻飘飘的话语下像被雨浇灭的火堆一样熄灭了,无惨扶了扶额觉得可笑,“你在耍我吗?”
佑果笑盈盈地说:“当然没有啊。”
无惨冷静地看着佑果含笑的双眸,心想:不要被他花一样的笑容欺骗了,这可是有着狐狸血统的人类,狡猾是他的天性。
佑果纤细的手臂环成圈搭在
无惨肩上,他仰头凑近,带来一股惑人的香味,佑果有些委屈地开口:“我就是最好看的,你难道不承认吗?”
无惨呼吸似乎都要忘记了,他移开视线,声音沙哑:“……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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