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邪见千难万险地从被打飞的地方走回来时,杀生丸和佑果还并未离开,月色下的白犬如同一座巍峨的小山,浑身上下带着一种让人凛然不敢侵犯的风度,佑果正坐在白犬正起伏的胸腹处,背靠着一身毛茸茸温暖的皮毛,就算在温度微冷的夜晚也不觉得寒冷。
用树枝挑了挑正燃烧着的火堆,佑果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总算看到了消失了一个下午的邪见出现在这里,邪见正支着人头杖走过来,身上的衣服粘着不知道从哪里沾到的枯草和苍耳。
本来没有期待会看到杀生丸和佑果的邪见现在喜出望外,留着眼泪狂奔过来大声地喊:“杀生丸大人——”
然后哭唧唧的邪见被白犬的尾巴又轻轻地掀倒了,巨犬鎏金色的眼睛静静地望过来。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邪见哽咽地想自己错了,实在不应该期待那么多。
佑果看邪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走过去将他拉了起来,顺便疑惑地问道:“你去哪里了?”
“不会是因为打赌输给我所以生气到出走了吧?”
想到和佑果的赌约,而且那个赌约还是自己被杀生丸大人打飞的罪魁祸首,邪见不由得心里一哽,接着大声道:“怎么可能!”
佑果就更疑惑了:“那是因为什么?”
邪见一时语塞,他当然是不敢说出来杀生丸名字的,只好悄悄看了眼正朝他看过来的杀生丸说:“没、没什么。”
佑果察觉到邪见有些僵硬的表情,他若有所思地回头望了一眼又将眼睛闭上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杀生丸,然后扬唇笑了笑。
变成犬形的杀生丸要比人形时情绪更加外露一些。
篝火上还靠着香喷喷的肉,那是佑果给邪见留下的,他看着邪见大概也是没吃东西的样子,将架在火上的肉递到了邪见的面前。
“吃吧。”佑果蹲下身和邪见说,“这是给你留着的。”
邪见也确实被喷香的烤肉吸引走了视线,原本空荡荡的肚子在烤肉香味的诱惑下开始难耐地鸣叫起来,捂着肚子的邪见青色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然后烤肉串被佑果笑着塞进了邪见的手里。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邪见自然也摆不出什么难看的脸色,心底的排斥已经减淡,邪见对佑果说了一句“谢谢。”
斗转星移,随着点燃的火堆逐渐熄灭,旷野上缀满繁星的夜晚也逐渐落幕,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迅速地占领了天空的领地,天光大亮时佑果也清醒了。
睁开双眼时白犬的头就待在佑果身边,暖融融的毛发将冷空气遮挡了个七七八八,所以一晚过去佑果也不怎么觉得冷,甚至因为身边白犬这个格外巨大的软垫睡眠也相当惬意。
看着身边的脑袋,佑果满心欢喜地又摸了几把,对上白犬猝然睁开的金色双瞳时佑果也不心虚,继续面不改色地摸了几把狗头说:“杀生丸,今天去哪里?”
杀生丸没有回答,犬形时说话有些怪异,于是白犬起身晃了晃身体,长长的绒毛如波浪一般翻涌,佑果看着杀生丸的原形逐渐缩小,最后像小山一样的白犬又变回了白衣红梅如神灵一般不染俗尘的杀生丸。
杀生丸抬手将垂落在脸侧的长发拨到耳后,垂眸看着佑果说:“跟着我。”
他没有说去哪里,杀生丸离开西国到处挑战一些声名赫赫的大妖时也从没有想过什么目的地,他只是随心而走,为了摆脱那些妖怪口中“凌月王和犬大将长子”的名头。
杀生丸厌恶这个称呼,他也绝不甘心永远被父母的光辉所掩盖,所以杀生丸毫不犹豫地走出了西国,如果在行进的线路上有自不量力的妖或人胆敢拦路那便就地斩杀,这样的方法最开始是为了历练,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时间一久,那些理所当然的称赞已经消失不见了,只要有妖认出了他,就会战战兢兢地俯身下跪,憧憬而畏惧地喊杀生丸的名字。
没人注意杀生丸的父母是谁了,他们如今只诚心拜服这位未来的王。
跟着杀生丸离开旷野,接着就进入一片密林之中,佑果本来以为这是另一片普通的树林,只是越深入其间,佑果就越觉得这片树林的不同。
这片树林显然要比普通的树林更加繁盛茂密,重重叠叠的树冠遮蔽着天空,但是树林里却并不使人感觉到压抑,灵活的小动物在树丛间倏忽而过,佑果甚至产生一种这种森林是“活”着的错觉。
这错觉也说不上是错觉,佑果站在原地打量着周围的树木,有野兔从树丛中跑出来停在佑果不远处耸动着鼻尖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佑果对毛茸茸的动物向来难以抗拒,迟疑地弯下腰朝兔子招了招手。
兔子也不怕人,竟然真的一蹦一跳地朝佑果走过来,粉红的鼻尖嗅了嗅佑果摊开的掌心,伸出爪子有些迟疑地想要放上去。
“佑果。”杀生丸在此时忽然出声,兔子瞬间便受惊一般的缩了回去,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佑果有些可惜地直起身,遗憾没能摸到兔子那身看起来软绵绵的毛,他回头又跟上杀生丸的脚步,却看到他已经停在一棵树的面前一动不动了。
那是一棵巨大的朴树,粗壮的枝干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高高的树冠枝繁叶茂占据了大半个天空,佑果还没有靠近便听到从杀生丸那里传来的一道苍老的声音。
“杀生丸,你来找我是因为那把刀吗?”
什么刀?
佑果好奇地凑近看,刚才还一片粗糙的树干上缓缓浮现出了一张枯瘦的老人脸,那张脸脸颊凹陷,不过看上去却并不显得阴沉刻薄,带着一种平和安详之感。那张脸看上去和佑果见过的所有苍老的老人一样布满皱纹,只是仔细看却可以发现那些皱纹其实都是树干上的纹路。
是和杀生丸一样的妖,不过是树妖。佑果心中略微惊奇地判断道。
“那把刀的去向我不能告诉你……你父亲留给你的天生牙才是最合适你的刀。
”
朴仙翁话音未落就看到了从杀生丸身后探出头来的佑果,声音猝然中断,朴仙翁同样也很惊奇,视线在佑果脸上打转了一圈后,朴仙翁语气颇为复杂地说:“你居然会让人类跟在你的身边……”
杀生丸不想在这件事上和朴仙翁多做纠缠,他只是冷然问:“将你的树枝给我。”
朴仙翁本以为看到杀生丸身边跟着的人类就已经足够惊奇,结果现在又震惊地发现了另一件事,杀生丸这次找他居然不像以前一样逼问他犬大将的遗物铁碎牙在哪里,而只是要了一截树枝。
树枝这种东西朴仙翁
多的很,一枝两枝自然也不太在乎,只是他很好奇杀生丸要他树枝的去处。
要知道不同的树妖有着各种不同的能力,像朴仙翁这样活了两千年的树妖,身上的枝叶自然也有不同于其他树木的特殊能力。
他的树枝十分坚硬,其本身自带强大的结界,不仅十分适合当作刀的刀鞘,还很适合用来做封印物品盒子或替人阻挡伤害的木牌。
“你要我的树枝做什么?”
朴仙翁按着杀生丸的性格想了想,于是问:“你准备自己锻刀吗?”
除了铁碎牙之外的刀杀生丸都不做考虑,他冷冷地瞧着朴仙翁,“我不需要别的刀。”
这就很奇怪了,朴仙翁心里的八卦欲越发膨胀,他看看杀生丸又看看他身后的佑果,同样感觉到了佑果周身杀生丸浓烈霸道的妖气下足以让众多妖怪垂涎欲滴的香气。
这样的味道如果没有人保护的话,只是走在大街上就能引来一大帮想要将他的血肉生吞活剥的妖怪,朴仙翁疑惑地问:“他身上的味道……?”
朴仙翁没有再说下去,因为杀生丸报之的冰冷视线阻止了他的话,邪见非常有眼色地带着佑果去别处看了,“啊,佑果!那边有很多兔子!”
佑果的注意力并没有因为邪见这句话被立刻吸引走,只是感觉到杀生丸与那位朴仙翁之间或许有些秘密要说,他也没有试图去听,便顺着邪见的声音去看冒出头的一窝野兔了。
朴仙翁面前只剩下了杀生丸一个妖,他平静地重复了一次:“我需要你的树枝。”
一截枝干从朴仙翁的头顶伸下来,像手臂一样灵活地伸到杀生丸的面前自动分成了两半,树枝落在杀生丸的掌心。
“拿了我的树枝,总要告诉我去处吧?”朴仙翁呵呵笑着问:“杀生丸,你要用来做什么?”
收了树枝的杀生丸表情淡然:“朴仙翁,你的话太多了。”
朴仙翁想起被杀生丸的小跟班带走的人类,思绪便不由的跑偏了,“该不会和那个跟在你身边的人类有关吧?”
杀生丸没有反驳,朴仙翁原本狭长的眼睛惊愕地睁大了,他不可思议地想着,这还是那个厌恶人类的杀生丸吗?
杀生丸注意到了朴仙翁的眼神,他皱起了眉,视线仿佛能让人结冰,“你在看什么。”
朴仙翁迅速收回视线。
还好还好,还是原来的那个杀生丸。
*
同邪见一起离开朴仙翁和杀生丸的佑果还在想朴仙翁所说的刀,拨弄那些在草丛中打滚一点也不怕人的兔子时也有些心不在焉了。
“杀生丸需要什么刀?”佑果问身边的邪见。
一谈起这个邪见就有很多话要说,在他眼中杀生丸是千好万好,所以对于犬大将将自己的爱刀铁碎牙留给犬夜叉的遗嘱就生出了一万个不满,他洋洋洒洒地吐槽了犬大将的偏心还顺便狠狠抨击了一把犬夜叉因为爱上人类巫女而被封印的蠢事。
佑果听的认真,却忽然笑起来,这个故事有点耳熟,他在祇园听过。
邪见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佑果用草逗弄着聚在他身边的兔子,懒懒地说:“和人类相爱很蠢吗?”
邪见来不及反应就重重点了点头。
“但是。”佑果扭头笑嘻嘻地看向邪见,“我也是人类诶。”
邪见:……
他愣在原地,与此同时杀生丸也从邪见身后走到了前面,围在佑果身边的野兔都被杀生丸身为大妖的压迫力吓走了,邪见的额头顿时冷汗涔涔而下,深感自己要大难临头。
然而杀生丸没有用出以前的铁拳制裁,他看向邪见,声音如往常一样清冷:“邪见,你和佑果待在这里,我没有回来之前不许离开。”
邪见立刻立正站好,迅速回答:“好的!杀生丸大人!”
佑果拉住了杀生丸的衣袖,他抬眼看向杀生丸,有些失落道:“我不能去吗?”
杀生丸没有答应,他用白玉一样漂亮的手
放在佑果的头顶轻轻抚平有些翘起的发梢,只说:“不能。”
佑果便不再说了,他在杀生丸收回手时捏了捏杀生丸的掌心,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
“好吧,那我等你回来。”
杀生丸凝视着佑果的眼眸因为这句话微微睁大,这样的对话于杀生丸而言是十分陌生的,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自生活,也顺理成章地如此长大,凌月王深信杀生丸的强大不需要她做额外多余的帮助,这想法和已逝的犬大将也不谋而合,而凌月王和犬大将之间也并不是如人类家庭一般亲密的关系,所以两人也从未对杀生丸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杀生丸第一次听到。
杀生丸默了默,声音低沉:“好。”
仿佛有一根看不到的丝线牵在了杀生丸的身上,直到很久之后杀生丸才明白。
那叫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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