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阶之上一片死寂。
几乎所有瞩目向陈牧的人,此时尽皆变色。
“怎么可能!”
“仅凭乾天之力就……”
玄机阁姜逸飞眼眸中露出几分震惊。
众人皆看的清晰,古弘那心剑的一击,在接近陈牧周身三尺范围内,就引发了天地之力的动荡,被一股沛然而磅礴的乾天之力遏制,并且好似磨盘一样的一寸寸碾碎。
整个过程中陈牧根本没有出手,都没有任何招式外显,也似没有任何意境技法,仅仅只是一步步登上山阶,凭借的是纯粹武意自然聚拢的乾天之力!
尽管都预料过陈牧在云霓天阶之上,作为最占据天势的存在,能调动的乾天之力必然十分强大,说不定都能与新秀谱前五一战,但也没人能料想到,陈牧所调动的乾天之力竟可怕到这种程度,简直骇人听闻!
虽然此时的陈牧依旧神情茫然,似神游天外,破绽毕露,但任谁都不敢再这么看了。
魂游归兮。
心在天地,意是空,是在,又有谁能分说清楚?!
陈牧就这么不为外物所动,不为一切所觉,对于所有人的反应自始至终没有半点神态变化,依旧一步步沿着云霓天阶上行,渐渐临近最上层的阶梯。
沿途一位位新秀谱天骄,二十名乃至十几名的存在,尽皆神情凝重的注视着陈牧一步步向上,一时间无人敢动,无人敢出手试探阻拦!
终于。
就在陈牧又越过一层阶梯后,有人开口了。
“乾天之力果然不错,我来领教陈兄高招!”
伴随着话音落下。
嗡!!!
有人冲着陈牧再次出手了,却是玄机阁真传魁首姜逸飞,但见他整个人手中凭空起一剑,锋芒毕露,剑锋之上,先是一股炽热宛若盛夏,继而盛夏化作习习秋风,最后归于凛冬,万籁俱寂,汹涌的意境气机充斥四方。
然而这还没完,就在凛冬之寒起落之际,他手中那一柄看似平平无奇的剑,忽的升起一缕翠绿色的光,似乎通体为一柄木质,内中霎时间蕴含起一股勃勃生机。
“灵兵!”
有人目露惊色。
这一股勃勃生机并非来自于姜逸飞,而赫然是来自于他手中的那柄剑,剑锋之上灵光璀璨,演化出了一股生意盎然之气,却是春来满江绿!
暖春!
盛夏!
晚秋!
凛冬!
尽管这其中的暖春之力,乃是依赖灵兵所激发,远不如其他三种意境转圜自如,但此时此刻,依然彼此之间形成了隐约相连,仿佛化作一片岁月书卷,铭刻春夏秋冬,四时苍茫!
“他竟能依仗桃神剑激发出暖春之力,强行汇集四时之力。”
周昊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虽然是仰仗灵兵手段,但姜逸飞之前和他交手时,并不曾施展过这一招,显然是隐藏了手段,打算在云霓天阶之上一鸣惊人,而今却是直接用在了陈牧身上!
显然姜逸飞依旧认定,如今的陈牧处于恍惚神游的状态,乃是破绽巨大之时,因此一出手就是全力,招式之间已几乎是生死搏杀的手段了!
“姜逸飞!”
周昊目光暗沉,察觉到局势凶险,一时右拳捏起一个拳印,玄黄之色的坤地之力环绕,整个人凝视姜逸飞,几欲出手相阻。
若陈牧此时状态清醒,他大概不会干涉陈牧的战斗,但姜逸飞明显是想趁此机会,将陈牧直接从云霓天阶之上击落,甚至是将陈牧镇杀,手段已非切磋论武!
然而。
几乎就在周昊将有动作之际,一股凛然杀机忽然笼罩了他,使得他身体一僵,凝固在原地,一下子将戒备提升到了最高,这种感觉他毫不陌生,是血隐楼!
血隐楼真传司寇治,新秀谱排名第十一!
但若论起危险程度,司寇治在许多人眼里,要更在他和姜逸飞等前十的存在之上,因为血隐楼行隐杀之道,连追求的武道都与正统不同,刺杀暗算无所不用,但凡出手,往往就是奔着袭杀而去,从不与人正面交手。
许多人宁可与寒沧等位列新秀谱前五的存在一战,也不愿面对血隐楼的一记偷袭。
从周昊几欲干扰,到血隐楼司寇治的杀机震慑,几乎都只是一刹那的事情,而此时姜逸飞剑锋之上,春夏秋冬四时之力已交汇流转,仿若形成一股浑厚、古老的沧桑之力,迎着陈牧正面一剑斩落,剑锋所过之处,似乎万物都在衰朽变色。
“姜逸飞此人还有这种手段,倒也不可小觑。”
寒沧眯起眼睛,凝视姜逸飞。
“陈牧有危险了。”
花弄月一双桃花眼中微光闪烁。
以灵兵激发暖春之力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说明姜逸飞至少也悟出了暖春意境,只是没达到第二步,和其他三种并不平齐,而以姜逸飞的年纪,是完全有望兼掌四时的。
此人排在第十,在她看来的确排的低了。
陈牧若是还处于那种茫然神游的状态,不以意境技法抵御,单凭意境自然收拢的天地之力,恐怕是没可能挡下姜逸飞这招……不,甚至陈牧再迟一些醒神,都要凶险万分!
嗡!
在无数人或震惊,或变色的瞩目之下,但见姜逸飞剑光之中蕴含的四团环绕轮转之光,终于是一剑向着陈牧刺出,抵达陈牧周身三尺之内。
“四时轮转,岁月如歌!”
姜逸飞一声长啸。
一刹那间,陈牧身上再一次浮现出了之前碾碎古弘心剑的那股磅礴的乾天之力,绕着他周身环绕,仿若一个巨大而无形的磨盘,与姜逸飞的剑光撞击在一起。
咔,咔,咔。
众人隐约间似乎听到了金锁崩断的声音,就见姜逸飞剑光中蕴藏的四时轮转之力,此时好似也形成了一个磨盘,与陈牧周身环绕的乾天之力咔嚓咔嚓不断相绞。
而与此同时,姜逸飞手中的剑也在天地之力的彼此相绞中,一点点的侵近陈牧周身三尺之内,向着他的身体一寸一寸的接近过去,虽是肉眼可见般的缓慢,但却似乎已彰显出了胜负,他的四时之力汇聚,能够破开陈牧周身环绕的乾天之力!
“这陈牧不以意境技法凝练乾天之力,太过托大,姜逸飞怕是要赢。”
袁应松从高处凝视这一幕,眸光闪烁。
他修炼的也是乾坤八相,虽然是以坤地意境为主,但坤地与乾天也有相应之处,他能够凌驾于周昊之上,位列新秀谱第二,一是他对于坤地意境的掌握更胜于周昊许多,二是他所练的八荒戟法,也强于周昊所练的震地刀决!
陈牧周身环绕的乾天之力极其庞大恐怖,甚至比他如今所能调动的坤地之力还要更强,但这股力量若是不去控制,仅仅只是这样自然虚浮的轮转,显然是难以抵抗姜逸飞那凝聚合一的四时之力,他也不知陈牧究竟是真的神游天外,过于托大,还是陈牧调动这么庞大的乾天之力已是极限,实际上也无力进一步控制凝练。
姜逸飞这一招,的确对他也有几分威胁了。
但。
几乎就在下一刻,不止是袁应松,几乎整个山阶上的诸多天骄,脸色一变再变!
只见姜逸飞那一柄桃神剑,裹挟着四时之光轮转,一寸寸的刺入陈牧身前三尺,最终洞穿了那一层如磨盘般的乾天之力后,却并未就这么势如破竹的刺入陈牧身躯,反而是一下子撞上了第二层恢弘厚重的力量,如若天星撞击大地,尽管荡起涟漪,但却纹丝不动!
“这……”
姜逸飞瞳孔收缩,脸色一时剧变。
与此同时。
他也是察觉到一股恐怖的危机感降临,就见陈牧那双茫然的眸子,忽然似有所觉一般,慢慢的下垂,就这么看向他。
也是自从登上云霓天阶之后,终于从那无边的感悟中,第一次醒过神来。
“玄机阁,姜逸飞?”
他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夹住那柄近在咫尺的桃神灵剑,目光轻淡的看向对方,看向对方身上那一袭玄袍。
姜逸飞脸色狂变,陡然间一声长啸,不知施展了什么秘法,周身元罡之力猛然更强盛了两分,但此时的他却不再是提剑内刺,反而是猛然向后拔撤,想要退走。
然而。
任凭他几乎将四时之力激发到极致,竭尽全力,仍然无法将桃神灵剑的剑锋,从陈牧那平平无奇的两指之间拔出一寸,就仿佛是嵌入了山岩之间,被茫沧山岳锁住!
“春夏秋冬,四时之力,也不过如此。”
陈牧面色平淡的看着姜逸飞,继而周身气息轰然一荡,霎时间乾天坤地交汇,化作一股沛然无可抵御般的力量,猛然一绞。
噼里啪啦!
但见桃神灵剑剑锋上,四时灵光仿若镜面一般,一片片的破碎,并一路蔓延至姜逸飞的身躯,使得其整个人露出震骇之色,试图松手后退,却已迟了一步。
整个人被一股浩荡的天地之力,一碾而过,仿若巨人之足踏过蝼蚁,一下子将其身上环绕的意境、元罡尽皆碾的支离破碎,向后横飞出去,一口鲜血染红山阶!
“剑不错。”
陈牧视线落回被他夹在指间的那一柄桃神灵剑,就见整柄灵兵上蕴含的天地之力虽被他击溃,但仍在源源不断的从天地间自行汲取力量,整个剑锋也在不断的抖动。
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少许微光,继而手指一抖。
嗤!
桃神灵剑一下子从他指间飞出,却是落向山阶上方不远处的周昊。
周昊此时整个人还在发怔,下意识的伸手接住,只觉得整柄灵剑还在不断的抖动,试图从他的手中挣脱,于是五指收拢将其强行镇住。
“劳烦周师兄暂管一二。”
陈牧的声音传来。
周昊下意识的要应声,却见陈牧已迈开步伐,一步一步向上登去,在一片寂静之中,越过了海铭、寒沧等人,又越过了花弄月、袁应松。
恰逢云海动荡,位于山巅的最后一朵云雾渐渐消散,显露出云霓天阶的尽头,一方仅能容纳一人站立的石台,也是整个云霓天峰的至高之处。
踏,
踏,
陈牧就这么经由山阶而上,一步登上石台,继而环顾身后,那天阶之上的众多天骄。
“乾坤……”
不知道是谁声音有些干涩的开口。
此时此刻。
陈牧周身气息与天地相连,无有任何掩藏,乾天坤地、巽风震雷、离火坎水、艮山兑泽……囊括世间万物的乾坤八相,以他整个人为中心,恍若天地间的唯一。
无论是那些新秀谱排名靠后的天骄,又或者是靠前的,诸如海铭、寒沧等人,此时看向陈牧的目光中,俱都是一片浓浓的震惊之意。
乾坤意境。
完整的乾坤意境!
作为天下最主流的武道之路,无论哪宗哪一派其实都有人在修行,练就完整乾坤意境的也并不多么罕见,可那些人大多都是在六腑境沉淀数十年的老一辈强者。
“乾坤,居然是乾坤。”
袁应松凝视着陈牧的身影,一时间心中喃喃自语。
他实际上也有能力修炼完整乾坤,但他却没有,仅仅只以坤地意境为主,因为他知道自大宣开国以来,上千年岁月,再无一人能问鼎乾坤之道。
他知道那位大宣武帝,能练成乾坤意境第三步,是因为曾参悟过‘原初八相图’,而如今无论原初八相图,亦或者是绘本八相图,都已遗失失落,也因此修乾坤意境,迈入第二步后就唯有凭借自己去感悟,但人之精力寿命有限,没有引导,要如何兼修八相?!
是以。
他也只修坤地,而不修乾坤。
但现如今,与他同代的天骄之中,却有人强练了完整的乾坤意境,该说其人是有大智慧,大魄力,敢于走此道,还是说此人茫然无知,不识道路之难?
此刻。
位于云霓天阶那一层层阶梯尽头,站在最高石台前的,仅有一袭白衣,却是自始至终都在仰头望天的一年轻男子,他正是天剑门真传魁首,新秀谱第一,左千秋。
陈牧茫然间踏碎古弘的心剑,击溃玄机阁姜逸飞,他都不曾醒过神来,一直都在感悟天地玄妙,而直至陈牧登上云霓天阶的至高处,他终于渐渐回神。
他看向陈牧。
一双如剑般的眼瞳中清晰映照出流转的乾坤八相。
但他没有太多的惊讶,依然只是平静,道:“在这寒北道十一州,上一个于五脏境练成乾坤意境第二步的人,是在八十七年前,而他最终没能踏过洗髓玄关,已经逝去了。”
“是吗?”
陈牧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新秀谱第一,百年一遇的绝世天才,过去他也只是从种种传闻中,听说过对方的名字。
“你是想说我不知者无畏?”
“不,我只是想说,这一代很好有你,否则就太过于无趣了。”
左千秋忽然轻轻一笑,动作很平常的抬起右手,拔出剑来,道:“世间都说,我天剑门所修的天剑,练至尽头可比阴阳五行,但于我看来,一剑既可分阴阳,破五行,那也一样能……撼乾坤!”
锵。
伴随着左千秋拔剑,一股沛然无匹的剑意冲天而起,搅动苍穹。
他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前所未有的光芒。
自练成天剑以来,他同代之中从无对手,哪怕是很久之前对上袁应松,也不曾让他真正涌起战意,但此时面对陈牧,面对同样是时隔近百年再次出世,以五脏境练就乾坤第二步的绝代天骄,他心中那不知宁静了多久的天剑,终于泛起了波澜。
所谓天剑者,最初名曰‘人剑’,是一代代剑道至强者,持之以人胜天,兼容一切剑道,最终更名为天剑,路到尽头,一切剑道尽在一念间,可分阴阳、断五行、斩万物。
但。
天剑遇上乾坤,将会如何,却无人知晓。
因为天剑百年难得一见,而乾坤意境更是时隔千年,再未有人能迈入第三步,很多时候即使想要交手,也是错在不同时代,胜败终不得数。
不曾想,他持天剑而行世间,却终于遇到了同代中的乾坤之道,若他手中之剑,能胜过乾坤,那么‘截天七剑’自他之后,将诞生第八剑,以压乾坤!
唰。
只见左千秋动了,他手起一剑,纵剑向天,剑出似一半天明,一半地暗。
截天七剑第一式,分阴阳!
“这就是截天七剑么,也罢,就给你一个机会。”
陈牧屹立于山巅,目光始终平静,面对左千秋的这一剑,他没有任何动作,就只站在那里,唯有周身天地之力,化作八相流转。
叮!
一声清脆剑鸣。
左千秋的第一剑携阴阳之力,落在陈牧周身流转的乾坤之力中,仅仅只短暂的僵持,便被乾坤之力绞碎,分崩离析,无法撼动。
对此左千秋也毫无任何动摇,眸光中更是剑光大盛,手中之剑再提。
第二式,断两仪!
第三式,破三才!
第四式,定四时!
……
唰唰唰唰。
截天七剑连出六剑,可怖的剑意压的整个山阶之上,诸多天骄皆感到压迫,他们所修炼的意境,几乎或多或少,都在截天七剑的‘破式’之中!
所谓截天七剑,乃是持天剑之道,修至第三步的剑中至高,与执掌阴阳、四时、五行等绝世存在争锋,从中一步步演化出来,破尽天下意境的剑技!
“截天七剑。”
周昊深吸了一口气。
当初他曾摆在左千秋第四剑下,那时他的坤地意境尚未练成,但以他的判断,纵然是练成了坤地意境,最多也就是力抗第六剑,第七剑他多半还是胜不过。
其他人诸如花弄月、袁应松等人,此时也都是凝望这一幕,他们或多或少都曾在左千秋的截天七剑之下吃过瘪,都曾狼狈过,但现如今,左千秋面对的不再是他们,而是号称天下武道至强的完整乾坤,情况又当如何?!
当!当!当!当!当!
伴随着左千秋一束束剑光落下,传来的却是宛如撞钟一般的沉闷嗡鸣。
陈牧就这么屹立在那里,只俯瞰山阶,无有动作,八相轮转生灭,好似一尊不朽的古钟,将一道道剑光全部磨灭,不曾有丝毫的动摇。
“第七式、坠七曜!”
最后一剑,剑光引落天星之坠,七束星光自上而下,不仅仅是凝结斩落天星之剑意,每一束星辰之光中,更是隐约有不同的剑意,分阴阳,破三才,定四时……
这一剑好似牵引起之前的六剑,将所有已被乾坤磨灭击碎,残存的意境碎片都汇聚了起来,以浩荡剑意汇合唯一,一层层炸开环绕着陈牧的巽风、震雷、离火、坎水……
最终。
左千秋的剑,生生刺入乾坤之间!
此刻的他就仿佛有所领悟,又仿佛印证自身武道一般,明明那一束剑光在一层层破开八相,刺入乾坤之中后,已经变得黯淡,但此时却仍在顽强的,凝聚着一股股的力量,像是俯仰天地而不屈服,宁要以一剑撕裂茫茫乾坤。
时间在这一刻恍若陷入静止,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只是一瞬,又好似眨眼万年,那黯淡明灭的剑,终于有那么一瞬,抵达了乾坤的尽头,刺向陈牧的身躯!
但。
左千秋的脸上却并未露出任何欣喜。
因为直至这个时候,陈牧才终于缓缓抬起右手,仅仅只用一根手指,就无声的抵住了他的那一截剑锋,使其无法再寸进分毫。
“过去只听说天剑之玄妙,今日一见,的确有不凡之处,若伱能将这截天七剑,练到彻底圆转合一,或许我也得稍稍费一些力气,才能抵挡下来了。”
叮!
只听一声清脆剑鸣。
就见陈牧扣指一弹,左千秋的剑再也无法僵持,整个人连同手中之剑,一并向后飞出,一下子坠出十余丈,落在山阶下方。
“可还有别的招数?”
陈牧看向左千秋,神态如常。
不得不说这天剑的确非凡,最初之时也许就只是一种很普通的剑道,但后来一代代传承,与阴阳、四时、五行争锋,渐渐磨砺出一柄可力压万道的天剑,若是成长到极致,遇到完整的阴阳五行,也能够一战。
但可惜距离乾坤依然有着差距,即使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勉强破开他以意境自然收拢的那一层环绕自身的天地之力,甚至都不足以让他动用天地轮印。
不过。
能堪堪破开那一层天地之力,也很了不起了。
即使没有他的刻意控制,以他如今的乾坤意境的程度,收放间自然汇聚的天地之力,也远非寻常五脏境所能比拟,都几乎能比拟楚景涑、夏侯焱等人的程度。
“……”
左千秋脸色有些苍白。
他没受伤。
但他此时感觉到的,却是一股更森冷的凉意,因为他知道陈牧不是伤不了他,而是故意没有伤他,就想看看他的天剑究竟能发挥到什么程度。
这算什么?
“你,踏入六腑境了?”
左千秋凝视着陈牧。
陈牧平静的回答道:“没有。”
“……”
左千秋的脸色更苍白了些。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他希望自己全力以赴的截天七剑,哪怕是败给陈牧也好,输给乾坤也没什么,但至少要能看到陈牧出力,可刚刚那算什么,陈牧甚至连元罡真劲都没有动用。
同为五脏境,
天剑和乾坤之间,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差距!
他竟然连让陈牧出招都做不到!
“还有其他招数吧,我记得你也有灵兵,是叫玄天剑图?”
陈牧看着左千秋,神色如常,道:“来吧,都用出来,灵兵虽为外物,但只要你能激发,那也是属于你的力量,也不违背你的剑心,或者你再多积蓄一些天地之力,刚才的招数有些仓促了,多准备准备,应当还能更强一些。”
云霓天阶之上一片死寂。
此时此刻,无论是周昊,还是花弄月,又或者是袁应松等人,听着陈牧的话,都不由得升起一种荒谬的感觉。
让左千秋用出玄天剑图,让左千秋多积蓄些力量,还有什么不违背剑心……
这是什么?
这算什么?
明明屹立在山巅的那道人影,和他们一样年轻,与他们都属于同代,都是寒北道十一州新秀谱上的天骄之一,但为什么这一刻,仿佛与他们之间变得格格不入。
倘若是一位成名已久的绝顶宗师,以这般样子面对左千秋,那么任何人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偏偏却是陈牧,可怪异的却又让人察觉不到违和感。
左千秋的截天七剑,竟然都没能逼迫出陈牧的意境技法,逼迫不出传闻中与乾坤意境相合的那门至强的天地轮印,根本是连看都没看见!
差距。
竟大到这种境地!
原本左千秋面对乾坤而不退,以天剑问战乾坤,诸多天骄几乎都停止了参悟天地玄妙,都在看着这一战,想见识这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世对抗。
可现在?
所有人都只觉得,身上笼罩了一股说不出的寒意,明明都是五脏境的绝顶存在,屹立于这高山之巅也不会寒冷,但这个时候,却觉得那股寒风,浸透身心。
他们只是在一旁看着,都感觉如此,那左千秋本人呢。
就见。
左千秋依旧站在阶下,面色越发苍白。
但他终究是左千秋,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绝代天才,他仰望着立于山巅的陈牧,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迎着陈牧,向上登阶。
踏、
踏、
踏、
每一步落下,他身上的剑意就升腾一层,直至重回山巅时,从他身上汹涌而起的沛然剑意,已胜过之前的时候,汹涌好似滔滔江河!
但见一卷淡金色的剑图不知何时,从他身上浮现出来,所有的汹涌剑意都来自于剑图之中,这些剑意不止一种,而是好似万千汇聚,无尽无量!
“玄天剑图,上品灵兵,位列寒北道灵兵谱第三十七,据传曾有一剑从天外而来,若陨星坠落此间,玄天剑图便是以那天外神剑带来的陨铁所铸,其中能承载无量剑意。”
“以我观之,应当是你天剑门历代宗师,每一位修成之后,都将各自剑意铭刻在其中,由此历代传承,而天剑为此图最佳持者,因为天剑包罗万象,此图中无论何种剑意烙印,皆能凭天剑之力唤醒,可谓天作之合。”
陈牧目光望向漂浮在左千秋头顶的那一卷淡金色剑图,神色却依然平静,道:“我对天剑门历代剑道宗师,也甚为钦佩,只可惜有些前辈皆已作古,幸有剑意留存于世,可供后人瞻仰。”
“……”
左千秋没有说话。
或者说他此时已经无法分心去说话,玄天剑图终究是极强的灵兵之一,尤其是内中蕴含剑意囊括天剑门立宗数百年来,不知多少位剑道宗师,他以天剑沟通一道道剑意,也是竭尽自身所能,需将自己的剑心绷紧到极致,方能不被那些剑意所摧垮。
过去他从未对同层次的对手,使用过玄天剑图,一直都是在遇到危机之时,才借用此图之力,这件灵兵毕竟非同小可,对同阶出手更有仗器欺人之意。
但面对乾坤,他不得不出玄天剑图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败给陈牧,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落败,连陈牧的真正手段都看不到,纵然要败,那也不能是败的如此渺小,如此轻如鸿毛!
一道,
两道,
三道,
……
层层叠叠的剑意从玄天剑图中被唤醒激发,每一道剑意都让整个云霓天阶上的诸多天骄为之震动,这都是曾隶属于一位位剑道宗师的烙印。
待剑意激发至四十余道的时候,袁应松、玄刚等人都尽皆变色,不敢站在原处,各自迅速往后退开,让开一大片距离。
待剑意激发出七十余道,距离更远一些的花弄月,寒沧等人也都色变,感觉到自身仿佛随时都会被那汹涌若江河的剑意压塌碾碎,往更远处退去。
嗤!嗤!嗤!!
待到九十余道剑意被唤醒,左千秋已几乎无法完全控制,其中一缕缕剑意已经开始无声息的交斩各处,但云霓天阶历经乾天之力的镇压淬炼,非比寻常,整座云霓天峰更是山脉之力恢弘磅礴,承受这些剑意的斩击,也没有留下任何印痕。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终于玄天剑图中,被唤醒的剑意达到了破百之数,也达到了左千秋所能支撑的极限,在短暂停顿之后,轰然一下子炸开。
上百道汹涌恢弘的剑意,此时汇聚成一片江河之流,浩浩荡荡向着天穹冲去,如若一柄柄造型各不相同的无形气剑,在高冲十余丈之后,化作一束瀑布,向着陈牧迎头落下,好似九天之上银河泼洒,每一滴河水都是滚滚剑气!
“来得好。”
陈牧眼眸中终于露出一丝兴致。
什么古弘,什么姜逸飞,包括左千秋,都是无趣至极,唯有这天剑门历代宗师的剑意烙印,才能用来磨砺他的乾坤意境,印证他的绝世武道!
就见此时的陈牧,一手捏印向天,一手捏印至地,继而双手在身前相合,汇成完整乾坤之印,向上一拳挥出。
霎时间巽风震雷、离火坎水……八相之力在他身边呼啸环绕,汇聚成一记轮印。
天地轮印!
屹立于云霓天峰之巅,整个玉州的最高处,陈牧终于施展出了与乾坤意境相合的绝世武道天地轮印,澎湃浩瀚的天地之力,一时间好似尽覆穹宇。
赤手撼灵兵!
在无数人震骇的注视下,就见天地轮印与那好似瀑布坠落九天的呼啸剑河,汹涌的撞击到了一起,一刹那间,似令整个云霓山巅的天地都为之静止。
“开!”
似过去一瞬,又似过去一眼万年,但听见陈牧一声长啸,那恢弘浩大的天地轮印恍若磨盘,与玄天剑图激发的剑河彼此倾轧,一下子轰然炸碎。
上百道剑意,一道接一道的破碎,最终整个天穹,再一次恢复清明!
但见。
陈牧依然屹立于山巅石台,整个人毫无变化,身下石台,山间的云霓天阶,亦无任何变化,远处那一片片茫茫云海,依然在恢弘倒卷。
淡金色的整卷玄天剑图发出一声嗡鸣,似悲似戚,连同脸色陡然惨白如纸,喷出一口鲜血的左千秋,一并向后倒卷,裹着他坠入茫茫云海。
陈牧缓缓放下手。
心中略有些遗憾,遗憾如今的左千秋也还不能激发出玄天剑图的全部威能,也遗憾他如今的实力,若是对上完全绽放的玄天剑图,或许也无法十分从容。
终究是凝结了无数剑道宗师的剑意烙印,虽说其中许多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淡化消散,最后彻底无痕于世,但那也终究是宗师层次的意境。
此时。
山巅之下一片鸦雀无声。
陈牧却不再去看身后的玄刚、袁应松等人,而只负手立于云霓天阶之顶,将目光瞭望向那滚滚云海,以及浩然茫茫的无边天地。
……
大宣历一千四百三十年。
三月初二。
云海动荡,七玄宗灵玄真传陈牧,执掌乾坤意境,破天剑宗古弘心剑,溃玄机阁姜逸飞,败左千秋于云霓山巅,赤手撼玄天剑图,碎百数剑意。
回顾山巅,寒北天骄尽低眉!
九千字,不分节,就一章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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