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的黏土人不再说话。
走在最后的文澜,望着满地散落的碎片,捡起了两块最有标志性的。一块上面画着桃子,一块画着枇杷,揣进自己的背包里,继续前行。
渐渐地,路上的NPC没有了,天也越来越冷了。积雪快要没过人的膝盖,让人寸步难行。
就在燕月明以为自己要冻死在这片冰天雪地里时,前方的路旁出现了一个正在冒着热气的茶寮。他眸光微亮,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想要过去,没走两步,却又被迎面而来的风雪拍醒。
这时候出现的茶寮,又怎么会是普通的茶寮呢?
“那是天河畔的茶婆婆。”黎铮一眼就认出了熟人。
胡非也艰难地抬眸看过去,他认得茶婆婆,可这会儿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了。黎铮继续走,带着他们走到了茶寮前,正在煮茶的麻衣婆婆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宛如风干橘子皮的脸,浑浊的眼珠看起来有点可怕,嘴角的笑像是用丝线吊起来的,“天寒地冻,来一碗茶吗,客人?”
黎铮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铜板,丢在她身前桌板左上角的一个青花茶碗里,问:“请问,此去天河畔,还有多远?”
听到“叮”的一声响,茶婆婆的笑容变得温和,道:“天河涨水啦,不要过去了,码头都已经被淹了。”
后面的燕月明立刻警觉。
难道是因为暴雨?暴雨、涨水,这逻辑倒也说得通。所以刚才那些NPC一个个都在折返吗?
思索间,黎铮又丢了一枚铜板,“请问,您有看到倚红船吗?”
“什么船不船的,那边才危险呢,连我都退到这里来了。”茶婆婆摇摇头,手里的长柄木勺搅动着茶汤,又问:“客人,需要来几碗热茶吗?进来避避风雪,歇歇脚头吧,赶路也不急在这一时。看看您的朋友,都快冻僵了。”
燕月明能感觉到她的视线短暂地停留在自己身上,连忙扯动僵硬的嘴角回以微笑,视线却装作腼腆地避了过去。
“大黄,别闹。”他弯腰拍了拍大黄,大黄叫了几句,但反应并不强烈。
还好。
危险可控。
“我要四碗,还有一碗清水。”黎铮又是一把铜板洒出去,热茶给人喝,一碗清水给大黄。
燕月明没多问,谨言、慎行,学长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而就在他走入茶寮时,久违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刹那间将他包裹。风雪好像被隔绝了,那阴风怒号的声音也逐渐淡去,耳畔想起了胡非放松的叹气声。
“呼……”胡非舒了好大一口气,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半点都不想动了。
他们四个人,正好围坐在一张茶桌旁,每人坐一边。茶婆婆很快就为他们端来了热气腾腾的茶水,燕月明见黎铮和文澜都没有阻止,便又从背包里拿出了糖果、压缩饼干和肉干分发给大家,让大家补充体力。
他甚至还有冻疮膏。
胡非都惊了,“你怎么什么都有
?”
燕月明谦虚摇头,“没有没有。”
比起学长来我还差远了。
俗话说乐极容易生悲,燕月明才谦虚了两句,想着茶水凉了一会儿应该不烫了,便伸手去端,谁知道,“嘶……”
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上已经有了许多细小的裂口,只是血还没往外冒就被冻住了。这会儿坐在茶寮里,气温回暖,又碰了热茶,那些细小伤口顿时开始刺痛。这种痛不致命,但是又痒,痒着痒着他又发现——嘴皮也干裂了。
都是小伤,不致命,燕月明都不好意思提,但不等他藏起来,黎铮就抓住了他的手。他眉头微蹙,脸上好像还染着霜雪,比平时要冷肃得多。
“学长?”燕月明小声问。
“别动。”黎铮拿起膏药帮他涂抹,面色是冷,但动作温柔且细致。
同桌的文澜和胡非对视一眼,默契地忽略了这两位朋友,自己处理自己的伤去,省得烦心。大黄则专注于啃肉干,把肉干泡在热水里,吃得喷香,还有人类狗子特意给它带的冻干,好吃极了。
至于燕月明?
他短暂地迷失在男朋友的温柔乡里,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都快石化了。他就看,哎呀这是谁的学长啊?
哦,是我的。
等到伤口处理好了,他又扒拉着黎铮的手检查,左看右看都没发现什么伤口,遗憾的同时又庆幸:太好了,学长的手还是那么好看。
黎铮任他在那儿摆弄自己的手,不知不觉间,两人就靠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隔壁贴着胳膊,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小明就满意了。
如果世界末日真的到来了,跟学长一起死在这里也是很不错的。阴暗小明如是想。
“快吃吧。”文澜终于看不过眼了,拿起泡好的肉汤,端到了燕月明面前。他们这有情饮水饱的模样,真令人牙酸。
燕月明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而等到填饱了肚子,整个人都活泛起来了,他心里的阴暗思想退去,正能量又占据上风。
“我们接下来——”
“快看那边!”
坐在对面的胡非打断了他的话,燕月明心里咯噔一下,霍然转头,只见远方的天空中,风起云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坠落,拉出了一条长长的飞机云。
“那里是天河的方向?”文澜迅速看向黎铮求证。
“是。”黎铮站起来,给
出了肯定的答案。因为看得不够清楚,他甚至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茶寮的屋檐下,微微蹙眉。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燕月明快步跟上,“是、是空间站吗?”
天幕低垂。
真相的触手已经缠上了胡地最高的SB总部大楼,而远方的那片天空里,那些黑色触手像龙卷风垂下,密密麻麻,尤为可怖。
太阳被逼迫到了角落里,它依旧在发光,但就像尚还在挣扎的人类那样,苟延残喘。在这样的情形下,什么东西坠入了天河之中吗?
燕月明只能想到全
知全能空间站。
他猜到了真相,
但他不知道的是,
哪怕已经坠机了,空间站里的人还在算命。
更准确地说,是唐小姐一声令下,Q塔就掏出了他的迷你小龟壳,瓜皮们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开始测算。
“天灵灵、地灵灵!”Q塔唰地把龟壳撒出去,看着龟壳在颠簸的空间站里翻飞,而后落在地上,裂出纹路。
可还不等他读出占卜的结果,那龟壳就裂成了碎片,而后在一次气流的颠簸中四散。
“不、不祥之兆。”瓜皮们见状,又开始瑟瑟发抖。
“你们测算了那么多年,探听到那么多秘密,就真的没有预料到有朝一日,会有这一天吗?”唐乔扶着主控台,面露狐疑。
呱呱回答了她:“瓜皮接线员,算人不算己。”
“这天底下,看似事事不关己,其实事事都关己。天塌下来,谁能独活,你吗?”唐乔笑着,眼神愈发坚定,“再算最后一次,我要知道胡地的出口在哪里。”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算过无数次了,次次都没有结果,可倚红船的唐小姐不信这个邪。
天机是不可以泄露。
可相的天机算个劳什子天机?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天机是“主角是条狗”,知道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谁暴毙而亡。算不出来,也许只是时机未到。
“不行啊,还是不行啊,我算不出来……”瓜皮接线员很快就发出了痛苦的声音,他们一个个用头顶的天线连接着天花板上的蓝色纹路,那纹路像电子元件上的纹路,又像是密密麻麻的瓜藤。瓜藤上挂着无数的瓜,每一个瓜都在剧烈的颠簸中摇晃。
这场面,荒诞、可笑,伴随着瓜皮们接连发出痛苦的声音,又显得有些诡异。
唐乔就像那黑心的地主,还在逼迫他们,“继续算。”
那厢,Q塔扒在舷窗上,望着外面的情形,急上眉梢,“马上要坠河了!”
唐乔:“继续。”
呱呱:“好嘞!”
Q塔:“我算过无数次,不是龟壳碎了,就是笔断了,此题无解。唐乔,现在跳机还来得及,你不是还要见小明吗?”
唐乔却置若罔闻。
Q塔:“你个疯子。”
与此同时,路旁的茶寮里,文澜也在骂:“你个疯子。”
此处已经出了集市,距离花园路不远了。黎铮忽然说,让文澜带着胡非和燕月明,以及大黄,赶往花园路暂时避难,他要回一趟集市去。
“集市上没有人,是因为人都在往天河畔去,只是最后无功而返,在半道跟我们碰上。而集市最大的变数是臭藤,也许正是因为它的出现,才导致了这样的局面。”黎铮道。
“你的意思是、是要么他们害怕臭藤所以选择了逃跑,要么……是臭藤驱使他们离开?”燕月明问。
胡非闻言愣了一下,这两个不是同一个意思吗?仔细思索才恍然,前者是集市上的人主动,后者是臭藤主动
,主体不一样。
“你要回去见臭藤?()”
“?()_[(()”
黎铮道。
文澜骂他是疯子,都这时候了,雪眼看就要堆积到人的大腿,他独自回去无异于送死。管你黎老板还是黎大佬,死的就是你。
可黎铮做的决定向来无人能撼动,包括燕月明。他紧紧攥着黎铮的衣袖,想要拖他走,可当他的视线撞进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时,又在片刻的失神中退却。
有时退却,也是一种勇敢。
“你带着大黄一起去,它有主角光环,一定会保护你。”燕月明松开抓着他的手,生怕慢了一秒,自己就后悔了,“之后也不用特意回花园路找我们,我们在倚红船汇合。”
回花园路的最大目的是要去拿东西,中间需要浪费一些时间。如果情况紧急,则不必再费周章。
说着,不等黎铮拒绝,燕月明又蹲下来摸摸大黄的脑袋叮嘱,“大黄,跟着学长,听学长的话,他也会保护你的,知道吗?”
大黄歪了歪脑袋,“汪?”
黎铮莞尔,“知道了。”
大黄当即跳脚,人类,狗子是在跟我说话,你答什么?它“汪汪汪”叫了好几声,企图用屁股把黎铮挤走,但黎铮巍然不动,它就只能生闷气。
燕月明见状,心里有酸涩,有安慰,种种情绪压着那些无法言说的焦灼和担忧,让他努力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容来,抬头看向黎铮,道:“我在倚红船等你,学长,我们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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