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月明再次醒来时,第一反应是痛。
他的后脑勺好痛啊,伸手去摸,还有血。血不是很多,堪堪让他的指尖沾到一点儿,可看到它的刹那,燕月明还是呼吸一滞,脸色泛白。
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冷静了下来。
环顾四周,这里已经不是浦匣子弄了。
他的身下是一块修剪得很齐整的草坪,草坪前方是一条柏油路,宽度大约能让两辆小轿车交错开过。而他的身后,是一栋两层小楼,小楼里隐约可见一点暖黄的灯光。
路灯也还亮着,但现在已经不是晚上了,更像是昼夜交替的清晨。
清晨有雾,地上的草叶也有露水。放眼望出去,这条柏油路不知通向何方,也不知起自何处,前后都笼罩在薄雾之中,看不真切。路旁每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栋屋子,造型大差不差。有些亮着灯,有些没有。
这是哪儿?
燕月明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也猜得到,他极有可能是被人砸晕后,又被扔进了缝隙里。因为晕倒前他分明听见有人说“坏事的小子”,估计是在报复他砸倒了蜡烛。
这可太糟糕了,这里根本不是正常的世界。
最糟糕的是,他的手电、手机、应急包都已经不在身上。燕月明找遍全身,只在衣服兜里找到在家里时,出于谨慎往自己身上塞的几块糖果、压缩饼干。
哦对了,还有发光手环,和一块运动手表。
手表显示现在才2:36,可这里却已经天亮了。时间仿佛在此失去了意义。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燕月明一早就换好了一身运动服。类似于冲锋衣的材质,所以他刚才躺在满是露水的草地上,衣服里面也没有湿。
他脚上穿着的也是便于奔跑的运动鞋,四周看起来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定了定心,转身朝身后的那栋房子靠近。
屋子里亮着灯,或许会有人,但如果这真的是在缝隙里,或许有人才是最可怕的。他小心翼翼地猫着腰靠近,没有贸然呼喊,等走到窗下,才悄悄探头往里看。
里面也没有人。
用更准确的话来形容,他没有看见人,但不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燕月明也不知道是该忧心还是松口气,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能放松警惕。很快,他又绕着墙根走,来到了这栋房子的正门口。
房门是白色的,跟墙面一样。两根柱子撑起了一个门廊,廊下还摆着花箱,种着蓝色和粉色的绣球花。燕月明不种花,但他也知道,现在还不到绣球的花期。
漂亮的花让人心生警惕,他抬头看,二楼房间的小阳台上,还种着很多的天竺葵。天竺葵的花色要更丰富,装点着阳台,哪怕是在薄雾中也依旧美丽。
燕月明无暇欣赏,壮着胆子在附近勘察,终于看到了门廊上贴着的一张纸。
【9号出入须知】
1:房子只有两层,没有地下室,没有阁楼。
2:如果在屋内看到任何绣球和天竺葵,立刻扔进壁炉烧掉。它们只存在于屋外和阳台。
3:客人只被允许住客房。
4:进屋要换鞋。
5:不要使用任何红色杯子。
6:无论你在镜子里看到什么,无视它。
7:不要进入上锁的房间。
燕月明看着熟悉的钢笔字,差点儿喜极而泣,因为他认得!他认得的,这手漂亮的字体,出自学长黎铮。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初遇那天,黎铮从那扇不存在的门里出来的情景。而自己出事时正好就在浦匣子弄,他极有可能是跟黎铮一样进到了门内。
先不管自己是怎么进来的,这里有黎铮留下的痕迹,对燕月明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他看向这栋房子的门牌,正是9号。
也就是说,黎铮大概率进去过,而后总结出了这几条规则,并把它写下来,用以警醒后人。
“呼……”燕月明长舒一口气。
有现成的规则就好,学长说过缝隙里是更可怕更深层的规则世界,进来容易出去难。燕月明没有那么自大,觉得凭自己一个人就可以闯出去,但他可以苟,苟到搜救队的人出现。
他相信只要有人发现他不见了,肯定会报警的。
如今有了现成的规则,至少9号这栋房子对燕月明来说就不是全然未知的了,可以暂时视为【安全】。不过燕月明没急着进去,而是决定在附近走一走,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遗留下来的其他提示。
放眼望去,柏油路两侧的房子都间隔不近,最起码有十几米,互相隔着低矮的栅栏,或鹅卵石小路。
燕月明先去隔壁看了一眼,隔壁是7号,7号没有亮灯,房门前也没有张贴出入须知。燕月明借着半亮的天光从窗户往里看,但屋里光线暗沉,看不太清楚。
昏暗的环境总是令人却步的,他正想走,经过门口时,却忽然发现门框上有一条黑色的横杠。
横杠大概1cm长,位置跟燕月明的膝盖齐平。原本燕月明是发现不了它的,可他小心翼翼地猫着腰走路,视线降低,又太过小心谨慎,看什么都可疑,自然而然就发现了。
燕月明也不敢上手去摸,眯起眼仔细分辨,发现它有点儿像是用炭笔写的。炭笔写的,那就不太会是不小心蹭到的了,这种房屋前留下的记号……让人难免想到什么不法份子,譬如踩点的小偷。反正不像是黎学长的手笔。
等等,刚才的9号门前有没有?
燕月明立刻折返,果然在9号的门框上发现了一只用炭笔画着的猫,一只没有五官但是形状画得很像的简笔画的猫。
这又是什么意思?
光凭两个图案,根本无法进行推理。燕月明又给自己壮了壮胆,来到了9号的另一边,发现这里的门牌是11。
7、9、11,这边的房屋都是单号。
燕月明看向柏油路对面,对面难道都是双号?如果分了单双号,是否也存在一定的规则?这很难不让燕月明想到限号的事,如果限号,那可就不能随便乱走了。
他定了定心,继续看11号的门框。
11号也没有亮灯,门框上有一个横过来的Ω,圆圈的开口朝向右边。
这个标志看着很眼熟,大概是某一种文字。可三个标记,三种风格,毫无共同之处,到底什么意思呢?
要不要去对面再看一看?
燕月明有点犹豫,最终还是稳妥起见,先进了9号屋。起码他先确认9号屋的安全,可以有个暂时的避难所。
9号屋看起来一切如常。
可燕月明大概是思索的时候蹲太久了,脚发麻了,连站起来都很困难。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给屋主行什么大礼呢,一进去就差点跪在了玄关。
小姨,我想回家了。
小姨听不到,小姨没有回答。
燕月明忍着酸痛,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因为后脑勺也痛。好痛啊,是哪个垃圾打的他,打他就算了还要把他扔到这里,太过分了。
虽然痛,燕月明还没忘记门口的出入须知。他龇牙咧嘴地把鞋脱下来,整齐码好放在鞋柜上,又从里头选了一双合脚的室内拖鞋。这里面只有一双是好看的有花纹的针织鞋面的拖鞋,成年女性的尺码,其他都是款式类似的棕色拖鞋,各个尺码都有,用简易收纳袋收着,看起来就是给客人准备的。
等到换好了鞋子,酸痛也稍稍缓解,燕月明终于站起身来,打量起屋内的情形。
这是一个很有生活气息的居所,走的田园风。沙发上铺着针织的毯子,茶几上、桌子上也都有白色或是带碎花的桌布。
客厅里亮着灯,壁炉里还有火苗没有熄灭,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主人还在的模样。这人就应该坐在客厅的那盏落地灯前,躺在摇椅里,手头捧着一本书,手边放着一杯茶,自得其乐。
可此时摇椅上没有人,只有散落的针织小方毯。茶几上没有茶,只有插在花瓶里的一支蓝色绣球花。
燕月明心中警铃大作,不顾双腿刚刚恢复,快步冲过去抓起绣球就往壁炉里扔。火苗瞬间蹿起,将绣球吞没。
而在那火光中,燕月明隐约看到那些燃烧着的柴禾,泛着人骨般莹润的白。
骨头!
是骨头!
燕月明吓得后退一步,可再定睛看去,火焰已经裹着燃烧成粉末的绣球花重新恢复平静。木头安静燃烧着,哪来的骨头?
是我看错了吗?
燕月明背后有点发凉,哪怕站在壁炉前也感受不到丝毫暖意,警惕的眼神环顾四周,可四周悄寂一片,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
没事的,没事的。燕月明这么安慰着自己。
3:30,燕月明小心翼翼地把整栋屋子都查探了一遍。很遗憾,他并未发现更多的线索,只能从无处不在的针织毯子、垫子推断出屋主人对针织物品的偏好,以及从主卧的陈设和鞋柜推断出她是一位老年女性,独居。
当然,他并未直接进入主卧。有那条【客人只被允许住客房】的规则在,他觉得贸然进入主人的卧室恐怕也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行为。
奇怪的是室内并没有猫存在的痕迹,那门框上的猫形图案又是什么意思呢?
燕月明带着疑惑回到一楼,左思右想进了厨房。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无论身处何地,保证自己不饿肚子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厨房里有冰箱,并不算大的单开门小冰箱,是燕月明喜欢的豆绿色的。冰箱里存货充足,蔬菜和肉食都有,调料柜上一应物品俱全,按这储备,燕月明至少能在这里生存半个月有余。
可燕月明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他决不能吃这里的食物。
思及此,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硬糖来,剥开糖纸,满含珍重地塞进嘴里。后脑勺没有刚开始那么疼了,可他开始头晕,糖的甜味在嘴里散开之后,他终于觉得好受一些了,目光也落在了客厅墙壁的置物架上。
那里有一个单筒望远镜。
望远镜有着金属的镜身,上头雕刻着繁复花纹,粗看还以为是件艺术品。燕月明动作缓慢地把它取下,很好,没问题,这个动作很安全。
拿着望远镜,燕月明走到窗前朝外头观望。他很快发现了一个问题,一个被他刚才忽略了的问题——没有风。
薄雾几乎不会流动,因为没有风从别处来。壁炉里的柴禾烧了那么久,看着火苗不是很大,但也一直没有熄灭,好像不需要添加柴禾的样子。
这里的一切都好像是静止的。
燕月明的运动手表却还在走,现在是凌晨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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