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文明

眼见周震同意，“积羽”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致，立刻打了个响指，手中出现一份制作精美的书册，他站在舞台上，将书册朝周震平平推去。

书册被无形的力量托着，以匀速飞到周震面前。

“积羽”笑容夸张的说道：“这是今天的节目单。”

“我刚才表演的，是《奥菲欧》中的一幕；接下来要表演的，是《美狄亚》。”

“好了，下一场节目开始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我不能让观众久等。”

话音落下，幕布彻底合拢，隔绝了内外的视线。

片刻后，一个高亢、饱含情感的歌剧唱腔从幕布后响起，与此同时，紧闭的幕布朝着两步缓缓打开。

“积羽”已经换了一身华丽的古希腊女装，双手按在胸口，神情癫狂又痛苦的吐出一连串的古希腊语：“哎呀，我忽然想起那暗藏的祸患！孩子呀，你们还能活多久，你们日后还能不能伸出这可爱的手臂来？”【注】

周震在舞台下的观众席中随便挑选了一个第一排的位置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积羽”表演。

反正不管“积羽”现在做什么，他都会在这里呆够一个小时。

一個小时之后，如果“积羽”没什么事，那他就能确定，自己现在的状态，应该不会感染周围的人。

嗯，一个小时，似乎还是不够保险。

南姐那边，已经不能再做第二次“方程分离手术”了……

最好，一直在这里等到这一次的药效结束，可以第二次服药的时候，再离开。

打定主意之后，周震马上拿出手机，给南姐发了条消息：“南姐，我临时有点事，回去的时间，可能会很晚。”

发完消息，周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懒洋洋的看着“积羽”绘声绘色的表演。

由于“积羽”只有一个人，他此刻非常的忙碌，首先扮演女性角色，唱完角色部分之后；立刻在瞬间换上一身男仆的服饰，接着唱另一段；继而快速来到伴奏区，取出乐器弹奏；最后来到观众席上鼓掌……

每一个角色，他都有专属的服饰、妆容、肢体语言，不管是女性角色还是男性角色的唱词、唱腔，全部投入了十二万分的专注与情感，非常入戏。

就好像他在表演这个角色的时候，完完全全沉浸了进去，真的就是戏里的角色一样。

周震平静的看着，起初，他还对“积羽”的表演不感什么兴趣，只是单纯的想要完成自己的测试；但渐渐的，他看出了一些门道。

这个“积羽”，好像也是【人格分裂】！

是的！

对方的表演，看似独角戏，但其实根本不是一个人完成的，而是很多个人格，一起进行的配合！

跟周震教室里那些相互霸凌、靠暴力解决问题的人格不同，“积羽”的人格，似乎格外的团结。

这可能就是他前几次跟“积羽”见面，没有看出对方【人格分裂】的缘故。

不过，这是怎么做到的？

想到这里，周震顿时坐直了点身体，望向舞台上的目光，也认真起来。

他移植过“灰烬秩序”的部分知识记忆，非常清楚，“灰烬秩序”这个组织，治疗过很多【人格分裂】的病人。

这个“积羽”，很有可能，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对方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实验体，应该只是单纯的【人格分裂】……

时间缓缓流逝，在一大段充满了哀痛与仇恨的内心独白后，“积羽”拉出一个婉转的高音，在最高点戛然而止，经过特殊设计的休息室里，余音袅袅而散。

“积羽”注目台下唯一的观众，优雅行礼。

周震回过神来，马上鼓了鼓掌。

两侧的幕布缓缓垂下，合拢之后，“积羽”又换了一身崭新的服饰，开始下一场节目。

※※※

一个多小时后，“积羽”演完了节目单上的所有节目。

他这次换上了一套华丽的现代西装，昂首挺胸、神采奕奕的站在舞台上进行最后的谢幕。

周震神情认真的大力鼓掌。

一共十九个人格……

每一个节目，出场的人格不会超过四个。

主人格虽然不一定每个节目都担任主角，但在每一个节目里，都有出场。

而那些副人格，则是每一个节目，全部换上一遍。

所有的节目都表演完毕，全部人格，似乎都非常尽兴……

这个时候，“积羽”从舞台上走了下来，看着似乎还沉浸在自己表演中的周震，顿时露出一个夸张又怪诞的笑容，然后直截了当的问道：“‘岁始’，找我什么事？”

周震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没什么，我刚才就是四处转转。”

“对了，你刚刚表演的节目，是不是可以平衡副人格的副作用？”

“积羽”嘴角的笑意，顿时变得更加夸张，他张开双臂，仿佛拥抱着什么一样，用咏叹调的语气说道：“那不是平衡，是消化！”

消化？

周震微微一怔，立刻追问：“什么意思？”

闻言，“积羽”却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只是笑着说道：“你还是新成员，以后，自然会知道。”

“我的表演已经结束，剧院即将关闭。”

“观众，该退场了！”

周震皱了皱眉，但稍微踌躇了一下，还是起身朝外走去。

很快，他离开了这间特殊的休息室，出现在门外的甬道里。

望着射灯交错的甬道，周震没有马上走开，而是站住脚，拿出手机，看了眼信息栏。

距离刚才给南姐发送消息，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南姐仍旧没有回复。

周震想了想，直接拨通了陶南歌的号码。

嘟……嘟……嘟……

呼叫音持续响起，却一直无人接听，一段时间后，系统自动挂断。

周震没有迟疑，马上接着拨打陶南歌的手机。

跟之前一样，呼叫非常顺利，但始终没有人接起，这种情况，跟他不久前拨打滨海市的电话，情况非常相似。

周震眉头皱紧，他本来打算，在“积羽”这里，呆够九个半小时再走。但现在，陶南歌一直不回他消息，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是不是出事了？

“一个多小时，‘积羽’一切正常，‘数字雨’也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我现在的状态，大概率不会感染周围的人了……”

“保险起见，再找‘拾光’要一支【数字阻断剂】，然后，立刻回去！”

想到这里，周震马上拨打了“拾光”的电话：“喂，‘拾光’？是我。”

“我要一支【数字阻断剂】……”

※※※

荒芜的山坡上，一阵风吹过，周震的身影忽然出现。

跟来的时候一样，此刻的他，整个裹得严严实实，假发、色调鲜艳的西装、皮鞋……跟平时大相径庭的装束，一点看不出平常时候的样子。

周震看了眼周围，确定这里没有其他人的踪迹，辨认了下方向，立刻使用【平面迁跃】，朝“玉榄隔离点”赶去。

※※※

玉榄隔离点。

生活区。

暹罗风情的小庭院深处，睡莲池中水声潺湲，淡淡的香气逸散在空气里，飘荡出盛夏的气息。

周震忽然出现在池畔，望了眼不远处两间相邻的卧室，他大步上前，走到陶南歌的卧室门口。

陶南歌的卧室落地窗关着，里面拉着窗帘，看不到情况。

周震站在落地窗外，扬声喊道：“南姐，在吗？”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四周一片安静，只有身后的睡莲池，不断传出细弱的水声。

周震眉头皱起，迅速又道：“南姐，我进来了……”

说着，他一把拉开落地窗，带起的风声让白色的纱帘飞腾而起，如同快速聚散的云层。

光线伴随着风席卷入室，照出暹罗风格的卧房。

里面收拾的非常干净整齐，但没有半个人影。

周震快步走进去，仔细翻找了一遍，确定陶南歌不在这间屋子里。

他没有耽搁，马上转身离开，去了养殖区、种植区、交易区……都没有找到陶南歌。

周震对于重建的玉榄隔离点非常熟悉，没多久，就把整个隔离点都找了一遍。

隔离点在正常运行，只不过，到处都没有陶南歌的踪迹。

只有私人仓库里面的那个实验室，有一支用完的抗【保护机制】药剂注射器，里面的药液已经用完，空了的针筒跌落在地，似乎发生了什么匆忙的事情，以至于使用完毕后，没来得及将其扔进药物专用的垃圾箱。

知道情况不对，周震迅速来到总控制室。

这里跟他离开的时候差不多，入口处的权限，只有他和陶南歌可以进入，门上的几个记号，也没有触动过的痕迹。

总监控室里悬浮着一幅幅画面，将整个隔离点的景象，尽收在内。

周震在总控制台前坐下，验证权限后，立刻开始查阅一个多小时以前，陶南歌跟他打电话的那个时间段的监控。

经过一番翻找，周震在实验室的镜头里，看到了陶南歌当时人在实验室，她站在实验台前，正在接电话。

周震对照了一下时间，又放大了声音，确定监控里显示的这个画面，就是陶南歌在接听他最后打过来的那个电话。

很快，监控中通话结束，陶南歌放下手机，但仅仅隔了几秒钟的时间，手机再一次响起。

陶南歌看了眼号码，重新接起电话。

就在她接通的那一刹那，监控瞬间黑屏，接下来的画面，什么都看不到！

与此同时，声音接收器也陷入一片沉寂，再也没有传出任何杂音。

周震眉头紧皱，立刻输入一行指令，检测监控设备。

设备自检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但实验室里接下来的所有监控内容，就是一片黑暗沉默。

他不断的快进着，一直快进到他自己出现在实验室的时间点，监控画面才恢复正常。

周震望着这一幕，眉头皱的更紧。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陶南歌肯定出事了！

没有迟疑，周震马上拿起手机，准备给官方打电话，说明情况，看看官方是否有这方面的经验。

但手机刚刚解锁屏幕，周震的动作，立刻停下，微微摇头。

官方现在以为他还在发病，这件事情汇报上去，恐怕不会有任何作用！

急速思索间，周震忽然看到，手机上有一条系统推送过来的官方提醒。

这是他刚才在“灰烬秩序”的那座基地里，摘下视觉传感器，看到“数字雨”的时候，手机接收到的信息。

当时因为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数字雨”身上，没来得及查看，后来就给忘了。

直到现在拿着手机，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才在划动屏幕的时候，刚好看到。

周震点开这条官方通报，快速浏览了一下里面的内容，神情顿时变的严肃起来。

通报的内容非常简单：亲爱的市民，滨海市出现重大事件，从现在起，任何电话，只要是显示滨海市来电，请立刻挂断，不要接听！

无论来电者是您的亲人、朋友、知己、上司、同事……甚至是滨海市官方部门，或者其他您认为可以信任的单位的来电，只要号码显示来自于滨海市，请勿接听！请勿接听！

落款为穆楼兰。

看着这条全文标红的信息，周震眉头紧皱，瞬间想到了之前罗宇晨给自己打的电话。

避免引发大规模的惊慌与骚乱，却在这个时候，官方全体推送通知，要求不能接听滨海市的任何电话。

很显然，上面肯定发现，滨海市打出来的电话，有着什么特别严重的问题。

这种问题，让他们即使冒着引起各种揣测与不安的后果，也要避免！

而周震刚才之所以没有出事，是因为他身上有“数字雨”。

再者，滨海市现在的灾难，多少跟他的那间教室有关，他能够抵抗电话带来的问题，但其他人……

想到这里，周震马上想起，实验室监控画面里的陶南歌，在跟他通完电话之后，又接了一个来电……

那个电话，很可能就是滨海市的电话！

不出意外，陶南歌当时跟他一样，也是刚刚得知滨海市出事，但不知道其他更多的消息。

所以有滨海市的熟人打来电话，直接就接了。

然后……就中招了！

必须马上去趟滨海市！

陶南歌的失踪，绝对跟滨海市有关！

【注】《美狄亚》台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