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文明

灵安隔离点。

重重守卫的深处，假山池沼堆砌出中式庭院特有的幽静与含蓄，抄手游廊尽头，一座古香古色的正厅。

门口那些全副武装的守卫，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咳咳咳咳……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从正厅中传出，在宽敞的庭院中回荡。

咳嗽声接连不断，似乎根本没有停歇的时候，充满了撕心裂肺的味道，似乎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

正厅中，路行宽赤裸着上半身，他胸口的那张人脸，气色灰败，病容浓重，正在剧烈的咳嗽着。

路行宽本人也开始不时的咳嗽，似乎被人脸传染了一样。

这个时候，外面的游廊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一名穿着墨绿作训服、脖颈上有毒蝎纹身的手下匆匆而来，一把推开了大厅的门，走了进去。

不等这名手下开口，坐在堂上的路行宽立刻说道：“那边怎么样了……咳咳咳咳……”

“我的情况……咳咳……不能再拖了……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新……咳咳咳咳……新成员就新成员……”

“咳咳咳咳……”

“不对！我……咳咳咳……我根本就不需要治疗……咳咳……”

路行宽一开口说话，就立刻咳到停不下来，不仅仅是他胸口上的那张人脸，他自己的嘴巴，也在不断的咳嗽。

这几天里，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胸口的那张人脸，也跟他越来越像！

除了这些之外，他胸口的人脸，以前只会咳嗽，但现在，偶尔会帮他跟其他人交流！

就像刚才，最后一句话，不是他自己说的，而是他胸口的这张人脸说的！

继续这样下去，他有预感，这张人脸，不但会模仿他说话，还会争抢他的身体控制权，一点点的取代掉他！

那名穿着墨绿作训服的手下看向路行宽的目光闪过一丝惊恐，很快低下头去，非常恭敬的说道：“路爷，人已经到了，现在就在外面。”

“那边要求，要您出去接受手术。”

“所有设备和材料，也全部用那边的。”

闻言，路行宽没有任何迟疑，立刻起身，穿上一件铁灰色的唐装外套，一边咳嗽，一边朝外走去。

手下低着头，跟在他身后。

两人没走几步，手下就听到路行宽忽然说道：“多安排点人手，一会看到医生，就直接打死！”

手下愣了愣，立刻点头道：“明白！”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对讲机，就要切入频道安排，但下一刻，路行宽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没说话！别做多余的事情！”

手下的脚步顿时停住，有些头皮发麻的说道：“知，知道了……”

话刚说完，路行宽的声音又一次传来：“知道了，还不快去安排人手！不弄死那个医生，我就把你给宰了！”

眼见路爷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下达的命令，也是自相矛盾，手下眼中全是恐惧，牙齿也不受控制的微微打架，他记得，上一个一直给路爷传递消息的六哥，就是听错了命令，被路爷直接弄死的！

现在，他只想快点完成任何，远离路爷，远离灵安隔离点……

※※※

灵安隔离点外，商超残骸门口。

飞行汽车降落时掀起的尘沙还没有完全沉淀下来，灰黄的沙土纷纷扬扬，像是一幅飞扬的纱幔，拍打在绿皮车厢上，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积羽”瞬间从周震的拥抱中挣脱，出现在“拾光”身畔，他刚刚站定，双手立时举起，摆出一个“起拍”的指挥动作。

但不等他出手，周震已经恢复如常，非常平静的问道：“是去灵安隔离点里面做手术么？”

“我要拿一下手术用品。”

闻言，“积羽”动作一顿，立刻明白，自己刚才被耍了！

不过，他一点没有生气，脸上的笑容，反而变得更加夸张，嘴角高高翘起，几乎要咧到耳根：“有意思！”

“手术室，就在这节车厢里面。”

“这节车厢内部经过改装，还原了移植记忆里的一个场景，可以增加手术的成功率。”

“比灵安隔离点那种废墟一样的手术室，要好的多！”

周震平静的听着，一点没有理会“积羽”的意思，目光静静望向“拾光”。

他刚刚耍了“积羽”一次，担心“积羽”现在说的话，也在骗他。

“拾光”微微点头，说道：“跟我来。”

说着，她转过身，一面朝绿皮车厢左侧的末端走去，一面对“积羽”说道：“我先带‘岁始’进去准备，你可以联系练手目标了。”

“积羽”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笑的肆意：“已经联系过了，目标马上就会出来。”

说话间，“拾光”在车厢末端的密码盘上输入了一串密码，看似简单的大门，立刻嗡鸣着打开，这扇门出奇的厚重，类似于银行金库的那种大门。

伴随着门缝的扩大，车厢内部的情况，也一点点呈现。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空间，开着灯，灯光非常明亮，纤毫毕现。

车顶和车壁都布满了探头，右侧有一扇门，似乎是通向更里面的，左侧则是一个到顶的玻璃柜，里面挂着衣架，下方是一双鞋，似乎是个衣柜。

“拾光”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而是介绍道：“这是医护人员专用的出入口，刚刚进入的地方，是负压消毒室，打开右侧那扇门，就是真正的手术室。”

“车厢另一头，则是病患的出入口。”

“等下手术，你是要一个人进行，还是需要一个护士？”

“我是非常专业的护士，手术经验丰富，可以为伱提供很多帮助。”

周震闻言，立刻摇头，简短的说道：“我一个人就行，不需要护士。”

现在这台手术，主要是为了练手。

他真正在意的，是接下来为南姐做的手术。到时候不可能也找个“灰烬秩序”的成员做护士，所以，现在这台手术，只能他一个人完成！

至于这次手术失败的后果……

那就只能算路行宽倒霉了！

他是想尽量救人，但路行宽也不是什么好鸟，相比对方的性命，当然是南姐更加重要！

“拾光”听着，微微点头，没有感到意外，只继续说道：“这里面的设备，我们已经检查过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你不放心的话，等下消毒完成之后，进入手术室，可以再检查一遍。”

“手术室中有跟我们的通话设备，按下之后，可以选择视频或者音频通话，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

“没什么问题的话，你现在进去，我就关门了。”

周震简单的应道：“好！”

说着，他拿上飞行汽车后座的那些手术用品，走了进去。

嗡……

厚重的大门，立刻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等大门完全关上之后，另外一种细微的嗡鸣响起，似乎是负压设备在工作。

周震看了眼四周，门后贴着消毒室的使用方法，他阅读一遍后，立刻拉下一个机关，身侧光滑的车壁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架子，他把手术用品放上去，自己则将身上的衣物全部脱了下来，连同假发、眼睛、口罩，统统塞进玻璃衣柜。

紧接着，按下消毒按键，车顶、车壁立刻喷洒出一种带着淡淡消毒气息的水雾，均匀的冲洗着他的头发、四肢、躯干……差不多5分钟之后，水雾停止，消毒室四面吹拂出热风，为他吹干头发和身体上的水珠。

与此同时，通往手术室的那扇门上，浮现出一个屏幕，提醒他站在原地不要动，开始灭菌扫描。

扫描完成很快，显示灭菌完成，他现在的状态，可以进入手术室。

周震拆开旁边的手术服，开始快速穿戴。

没多久，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绿色的手术服中，头发完全藏进手术帽，脸上戴着护目镜和口罩，一点看不出本来的容貌。

穿戴完成后，周震又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遗漏，这才拿起剩下的手术用品，拉开了通往手术室的门。

门后是一间似曾相识的手术室。

里面的空间本来还算宽敞，但由于密密麻麻的医疗设备，可以活动的空间显得格外逼仄。

无影灯已经打开，照出下方的一张特制手术床。

周震缓步走到手术床旁，四下打量，他的目光很快落在旁边一台古怪的仪器上。

这台仪器造型很像古早的留声机，顶端的喇叭高高翘起，显得与四周环境画风严重不符。

根据周震移植的记忆，这台仪器不是什么音响或者留声机，而是高维声波转换器。

他立刻使用【空投木马】，控制了这台设备，然后通过【超频干扰】，把教室里的一段记忆，传输进【空投木马】之后，用【空投木马】操控着这台设备进行播放。

喇叭里立刻传来一阵“呲呲呲呲呲”的电流杂音，紧接着，开始播放出一段高低起伏的声波。

声波的频率与教室里“数字雨”的声音，高度吻合，听不出什么差别。

紧接着，周震眼前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有一切，轰然坍塌，物品、质地、色彩……全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数字、符号、公式、定理……

周震操控着【空投木马】，让高维声波转换器停止播放，声波停下，四周立马恢复如初。

望着这一幕，他微微点头，接着又播放了移植记忆里，“灰烬秩序”自己计算出来的声波。

声波毫无节奏的起伏着，跟刚才的声波，听上去非常相似，但在总体上，又好像缺少了点什么。

周震紧紧盯着周围的一切，跟刚才不一样，这一次，四周陈设没有任何变化。

片刻之后，他停止声波播放，“数字雨”的声波，可以影响现实，但“灰烬秩序”计算出来的声波，似乎还差点意思……

这个时候，车顶一个音响中传来“呲呲”的电流声，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岁始’，准备好了？”

周震回过神来，立刻回道：“好了！”

很快，车厢另一头传来厚重大门的嗡鸣声，原本看似纯金属的挡板，在这一刻化作透明的玻璃，将金属挡板后的景象，完完全全的显示出来。

“拾光”带着一名身穿唐装外套、黑色长裤的老年男性，从车厢右侧末端进入了车内。

“咳咳咳咳……咳咳咳……”那名老年男性原本身材高大魁梧，此刻却因剧烈的咳嗽，显得微微佝偻。

周震立刻看向路行宽，路行宽头发花白，脸上满是褶皱，手背上已经出现了几块老年斑，整个人望去憔悴不堪，似乎这段时间经历了不轻的病痛与折磨。

在周震的视野中，他身上的能量气流已经不是兼容者的纯净，而是出现了明显的混乱，颜色驳杂，已经类似于感染者的能量。

与此同时，路行宽的目光透过玻璃，也开始打量周震。

在他眼里，周震整个人都裹在手术衣以及护目镜、口罩中，看不到一点身体特征，不知道是想故意隐藏身份，还是这项手术，确实需要这么严密的装束？

“咳咳咳咳……”路行宽思索间，又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正要说些什么，“拾光”直接指着路行宽，对周震说道：“这是你的病人。”

紧接着，她又指向周震，对路行宽说道：“这是你的医生！”

说完，“拾光”没有任何继续介绍的意思，直接转身离开，车厢右侧末端的车门，开始轰鸣着关闭。

周震目光平静，看了眼路行宽，说道：“车门后面贴着消毒提示，完成之后，进来的门会自动解锁。”

路行宽转头看了眼车门背后的消毒步骤，微微点头，按下一个按钮之后，透明的玻璃再次变幻成金属挡板，挡板后，传来细微的水流声。

很快，路行宽完成消毒，换上一套病号服，一边咳嗽，一边推门走进手术室，来到手术床边，按照周震的示意，平躺了下去。

周震拉过旁边一个金属小推车，将手术刀具放上去，一面拆开塑封，一面忽然问道：“清泉谷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路行宽顿时警觉了起来，正要找个借口含糊过去，他胸口立刻传来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声音：“那里出了一条时空隧道！”

求月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