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文明

彤福市，玉榄隔离点。

总控制室。

一幅幅屏幕悬浮半空，显示着隔离点各个角落的具体情况。绝大部分画面中，都是一片拆除后的工地，没有半点动静；少数几个画面里，机器人忙忙碌碌，正在快速建造；还有地下园林中，被随便放在鹅卵石小径上的菜苗，正在人造阳光下肆意生长。

在控制台前，两张转椅完全放平，其中一张转椅上躺着一道身影，另一道则是空空如也，室内充斥着轻浅的呼吸声。

忽然，周震睁开双眼，一下子坐了起来。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层层过滤后的清洁空气，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总控制室，神情惊疑不定，望着面前熟悉的景象，情绪总算一点点稳定下来。

纪雪薰……

刚才那个梦，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着想着，周震顿时感到，自己的脑袋，又开始痛了起来。

“唔……”

周震立刻抬起双手，抱住脑袋，脸色逐渐有些扭曲。

这个时候，旁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怎么了？”

话音落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立刻探了过来，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周震回过神，思维被打断之后，头痛立马消失。

他抬头看向身侧的陶南歌，微微摇头，说道：“没什么，我刚才做了一个怪梦。”

怪梦？

陶南歌非常认真的打量着周震的情况，立刻意识到，对方的【保护机制】，触发了！

应该是对方那间教室里，发生了什么非常特别的事情。

想到这里，陶南歌马上拿出手机，给上面发送了抗【保护机制】药剂的配方申请。

申请发完之后，她收起手机，迅速说道：“跟我来！”

说着，她转身走出总控制室，朝实验室走去。

周震没有多问，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很快穿过私人库房，进入实验室。

陶南歌走到储存药物的柜子前，打开柜子，取出一支冰蓝色光泽的【数字镇定剂】，将它交给周震，说道：“我已经给上面发送了一份药剂的配方申请。”

“那份药剂，可以治疗你现在的状态。”

“另外，你接下来的这几天，每次睡觉前，都要注射一管【数字镇定剂】。”

周震立刻点头：“好。”

接下来，陶南歌在实验室里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左右，申请通过的邮件终于发了过来。

陶南歌马上打开邮件，开始解码。

花了一会儿功夫，解码完成，她收起手机，把配方交给了周震。

周震拿到配方，很快就把所有内容都记了下来。

确定周震记下配方后，陶南歌立刻销毁了所有的记录信息。

紧接着，她站起身，说道：“伱调配药剂的天赋很高，这个药剂，就由你负责调配。”

“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你去帮我关一下大门。”

周震点了点头：“好！”

想了想，确定没有什么需要叮嘱了，陶南歌不再耽搁，马上离开实验室，朝公共仓库的武器区走去。

周震立刻跟上。

宽敞的仓库里，两人的脚步声静静回荡。

他们很快来到武器区，这里的枪支弹药不像个人仓库那么精挑细选，但胜在数量和种类众多。

陶南歌没有挑选任何枪械，而是从旁边生活区拿来一个大筐，装了一筐手雷。

拿完手雷后，她又找来一辆小推车，把筐子放了上去，然后直接朝人防大门走去。

通往人防大门的交易大厅，这是人防大门进来后，穿过长廊就能抵达的位置，这里现在拆的七零八落，除了地面比较平整外，其他建筑都还没有跟上。

一辆军用皮卡停在旁边的空地上，正是周震昨天出去用的那辆车。

由于周震决定接下来都开它出入，所以没有归还进仓库，而是停在了这里。

陶南歌现在也不打算再去换车，直接把筐子塞进副驾驶，然后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周震在陶南歌朝车上放手雷的时候，就已经先一步朝人防大门走去。

咚、咚、咚……

脚步声回荡在宽敞的走廊上，很快来到了人防大门后，这个时候，陶南歌也发动汽车，开过交易大厅，进入了走廊。

周震走过去手动打开大门。

大门缓缓开启，宽度足够时，陶南歌一脚油门，冲出隔离点。

周震立刻手动关上人防大门，落好锁。

接下来，他独自返回仓库，对照着记忆中药剂的配方，开始挑选材料。

这次的药剂，材料不像之前的药剂那么简单。

除了调配的手法更加复杂外，材料也更加考究，总计二十八种材料里，有四种都没有成品，需要用仓库里的其他材料来进行二次加工。

周震花了点时间挑选，半晌后，才推着装满了各种药材的小推车进入实验室。

把所有材料放在实验台上，仔细清点后，确认没什么问题，周震开始制作那四种没有成品的材料，这四种材料之所以没有成品，其中一种是因为提取手法生僻，不是专业人员，无法完成。

周震失败了两次，第一次还炸了试管，花了点时间收拾好，重新开始后，第二次又因为加热时多了几秒钟时间，反应失败。

一直到第三次，他才得到了完全符合描述的成品。

另外三种没有现成成品的材料，则是因为它们无法长期储存，必须现做现用。否则，只需要十几个小时，它们的性状就会发生改变，变成另外一种物质。

相应的，它们的制作方法倒是不复杂。

周震静下心来，在心中预演了两次之后，三种材料全部一次性制作成功。

接下来，他又对着记忆中的材料清单，把所有材料核对了一遍，这才开始调配。

这次调配的难度，明显比前两次高。

尤其是其中最重要的一步，需要在极短时间里，加入十几种材料，非常考验眼力、手脚利索程度以及对药剂反应程度的把握。

周震在这里失败了足足四次，有两个玻璃器皿由于反应失败，呈现出灼烧焦炭的痕迹，无法继续使用，只能扔掉。

第四次失败后，他停下手，再次回忆了一下配方中的描述，逐字逐句的领会、思索、脑海模拟，又结合前两次调配药剂的经验，在第五次的时候，总算成功制作出了合格的药液。

药液稀释封装完成，周震马上按照“第三阶梯”的分量，当场给自己来了一针。

下一刻，大量记忆蜂拥而至，犹如决堤洪水般汹涌澎湃着，在他脑海中纷呈浮现。

【保护机制】……

【人格分裂】……

纪雪薰……表白……

伴随着这些记忆似沉淀在河底的泥沙被掀动般翻腾而起，周震的脑袋隐隐有些胀痛传来，顿时眉头紧皱。

是抗【保护机制】的药剂！

而且，他现在用了抗【保护机制】的药剂，记忆也只是勉强恢复！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非常非常的差！

“纪雪薰……”

“这个人格，比楚晶妍可怕多了！”

“接下来，不知道这个人格还会不会继续表白……”

“不能拒绝！”

“这是学校‘数字森林’里，原来的规则。”

“但好像也不能答应……”

“抗【保护机制】的药效，有时间限制，我这段时间，得好好养下精神……”

想到这里，周震动作利索的把剩下的药剂放入储存柜，又将剩下的少数材料清点了一下，重新归还仓库里对应的货架上。

做完这一切，他离开仓库，来到规划中的养殖区。

这里现在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地下沟渠的河面上不断吹来阴冷的风，拂散了本来浓重的灰尘，薄雾般的尘沙里，一具具多功能智能机器人在地基上来回穿梭，已经盖起了几座似模似样的圈舍。

现场紧锣密鼓的忙碌着，养殖区的轮廓，已经初见端倪。

周震围绕工地走了整整一圈，确定所有施工都在正常进行，而且没有一台机器人在闲置，这才微微点头，转身返回了总控制室。

他坐在刚才的那张转椅上，拿出【数字镇定剂】，给自己来了一针，然后直接躺了下去。

※※※

彤福市，南郊。

军用皮卡在旷野颠簸着前进，陶南歌坐在驾驶座上，注目前方，神情平静。

车开到了一座野生湖泊的附近，这里从前有一座依托湖泊建立的小镇，是彤福市的卫星镇之一。

参差不齐的废墟建筑沿着三分之一个湖岸逶迤，湖水色泽晦暗，沉甸甸灰蒙蒙，仿佛是冷却的铅水，充满了冰冷森然的感觉。

湖边看不到任何草叶，也没有任何鱼虾的痕迹。

一幢残存了十几楼的大厦，比其他建筑都高出了一大截，突兀的矗立在小镇中心，静静俯瞰着这一片土地。

陶南歌在小镇中兜了一圈，立刻在湖边找了一个地方停车，从车里搬出那筐手雷，开始在周围布置陷阱。

一切准备就绪，陶南歌登上那幢残存了十几层的大厦顶楼，拿出小手枪，很快，数字、符号、公式……涌动，银白色的大型狙击枪出现。

她架起狙击枪，调整瞄准镜，熟练的在镜片中寻找着附近的目标。

很快，陶南歌看到了一头半人半虫的感染者，它的躯壳从中间竖着分成两半，一边类人，一边似乎是放大版的螳螂，上肢一长一短，末端没有手爪，只有锋利的刀刃。

只不过，相比于躯干，这头感染者的四肢，显得格外纤细与脆弱，似乎是枝头新抽的柳条，甚至那柄本来应该作为主武器的长刀，还隐隐有些透明，显得格外羸弱。

除此之外，它身上还有着横七竖八的创口，现在正在慢慢恢复，似乎不久之前，受过重伤。

陶南歌平静的注视着这头感染者，银白色的狙击枪枪管，立刻开始充能。

下一刻，她毫不迟疑的扣动扳机。

砰！！！

※※※

彤福市，南郊。

迷迷糊糊中，周震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玉榄隔离点，出现在了一片废墟上，附近有一座湖泊，湖水是高风险城市惯常的晦暗阴沉，像整块的铅，绝灭一切生机。

周围建筑参差林立，没有门和窗的屋子，仿佛人老之后掉落了牙齿的瘪嘴，外观布满斑驳的污渍，充斥着沉沉死气。

而他的身体非常古怪，重心跟平常有很大区别，低头看去，顿时看到了一长一短的两条上肢，肢体末端各有一柄锋利的刀刃，看轮廓非常眼熟。

周震立刻清醒过来，心中瞬间明白，他的意识，又一次降临到了感染者的身上！

每次使用【数字镇定剂】之后，他就不会进入那个精神世界的梦境。

而且，醒来之后，他的精神，也会变得更好！

想到这里，周震跟上次一样，马上开始尝试使用“数字域”，尝试控制这头感染者的身体。

跟上一次的失败不同，周震刚刚进行测试，顿时发现了问题……

【空投木马】！

这是他之前打伤过的一头感染者！

而且，还被他植入过【空投木马】！

意识到这点，周震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尝试通过【空投木马】，来操控感染者的身体。

但下一刻，一颗银白色的子弹，突兀的出现在他胸口，呼啸着贯穿了他的身体……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霎时间传遍他浑身上下。

周震看到自己顿时倒飞出去，重重的砸中了一座两层小楼，风化多年的混凝土墙发出“咔咔咔”的声音，轰然倒塌，烟尘四起中，无数碎砖、瓦砾暴风雨般当头砸下，他还没来得及起身，一道熟悉的窈窕矫健身影，已经出现在他身前，一脚朝着他胸口踩下！

砰！！！

直到这个时候，子弹的声音，才袅袅传来。

陶南歌！

周震顿时感到一阵无语，不等他思考能不能操控感染者，陶南歌手中的狙击枪，已经抵在他脑门上，直接又是一枪……

砰！！！

※※※

彤福市，玉榄隔离点。

总控制室。

周震猛地从转移上坐了起来。

望着周围安静熟悉的环境，他缓缓吐了口气，操控感染者的尝试失败，不过，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倒是恢复的非常不错！

接下来这几天，先不去那间教室了。

得把自己的精神状态提升起来！

纪雪薰太危险了！

如果他在下次进入教室的时候，没有记忆，会十分的麻烦！

正想着，周震忽然感到，自己的两条手臂，有点火辣辣的痛，他低头一看，蓝绿格子衬衫的袖子上，有血一点点浸透。

周震眉头一皱，立刻拉起衣袖，顿时看到，在他的手臂上，用利器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这些文字一笔一划的刻进他的肉里，每个字都在渗出刺目的鲜血。

所有血字都是重复的四个字：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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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