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而蜿蜒的走廊尽头,是深不见底的幽暗。
与窗外夜色融为一体,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头野兽巨大的轮廓慢慢浮现。
周围环境的嘈杂一瞬间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怪物的脚步正在缓缓靠近。
它的阴影投落在附近的墙壁上,在黯淡光线的笼罩下不断扭曲变形,一时间显得尤其庞大。
“来了啊。”
燕景行察觉到了内心的紧张,但他的嘴角却在不自觉上扬,露出兴奋的表情。
“果然是为了捕猎才出现的。无毛者的宿主们先被我们这边打倒之后,它就等不住了。”
之前被他们追逐的怪物,现在却主动找上门来,证明他的猜测与策略都是正确的。
“……看来,这头野兽并不畏惧我们。”
谢玉芝轻声说道。
“刚才之所以避开我们,只是因为它个性狡猾,或是单纯想要戏弄我们。”
“听上去真是有够气人的。”季春藻在一旁嘟囔,对自己被一条狗耍了的事实耿耿于怀。
……
燕景行做好充分了准备严阵以待。
身为战士的他,自然是站在最前面。
当这头怪物从黑暗中走出,全貌出现在年轻人们的面前时,所有人的呼吸不约而同微微停滞了一下,
那位孙医生对十年前出现的它记忆犹新,对它的形容是“浑身皮毛漆黑、体型犹如牛犊般大小的狗,还长着两张嘴巴。”
这听上去已经蛮吓人了,但在真正见到它的样子之后,燕景行反而觉得他形容得太保守。
“样子和描述中的完全不一样。难道是因为已经过去了十年,又发育了吗?”
蓬松的漆黑皮毛下方是鼓胀的肌肉轮廓,在未被覆盖的地方甚至能看到凸显出出来的一道道血红色的线条。
这是一头身高超过一米、体长近三米,体重在两百公斤以上的野兽,颅骨厚重、下颚强壮,铜铃大小的瞳孔凶光毕露。
说是狼、或是狗,都不太正确,因为如今地球上已经不存在体格如此强壮和庞大的犬科生物,它就像是从远古时代穿越过来的凶兽,样貌更像是一头在草原上巡猎的成年雄狮。
——而且,它有的根本不是两张嘴!
“……竟然有两颗脑袋,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生物?”
一颗脑袋从黑犬的脖颈处生长出来,就像一个畸形的肉瘤,却又分明生长着眼睛鼻子嘴巴,这颗脑袋和黑犬的头颅一起朝着他们呲牙咧嘴。
正当燕景行他们感到震惊的时候,双头黑犬却突然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这头怪物虽然不畏惧他们,但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几个人类小孩不是普通人,否则就不会刻意引导他们消耗体力。
双头黑犬一边露出威吓的神情,一边保持着和男生间隔七到八米的距离,在走廊的中端来回游走,一双兽瞳正凶神恶煞地注视自己。
趁此机会,燕景行立刻向身后的女孩询问情报。
“春藻,能‘看到’有关于这头怪物的事情吗?任何事都可以。”
谢玉芝和季春藻因为没有正面作战的能力,所以这会儿已经退到走廊附近,防止有病人或者医护人员靠近这里的同时,正紧张地注视着一人一狗相互对峙的局面。
“好,我正在整理……”
燕景行没有转身,只听见背后传来女孩的回答,她的声音因紧张而微微颤抖,但大概是因为有他挡在前面,话语中的情绪并没有害怕。
“它叫‘裂头者’,是一种寄生生物。”
“寄生?”燕景行愣了一下,望向不远处样貌凶恶的双头黑犬,“它?”
就这长相、就这造型,绝对称得上五大三粗了,要寄生谁去?
“不,这条狗是被寄生后的状态。”
季春藻说。听到这句话后,她身旁的谢玉芝似乎明白了。
“裂头者……这個名字,难道是类似于裂头蚴那样的寄生虫吗?和无毛者很像?”
“嗯。根据我脑内的知识,裂头者是无毛者的天敌,而两者都是寄生生物。它们之间的区别在于:无毛者会不断地更替宿主,依靠吞吃大脑为生存;而裂头者相对而言是一种更‘温和’的寄生生命,它一旦选中宿主后就不会更替对象,直至宿主死亡。”
“裂头者虽然叫这个名字,却不会真的伤害宿主的大脑,而是在宿主体内产生一个新的‘大脑’,与原本的大脑共享体内循环提供的养分;这种寄生体现在外表上,就是被裂头者寄宿的生物体会慢慢长出第二颗脑袋。”
季春藻说话时的口吻,就像朗诵一本异星生物图鉴上的文字。
“……被裂头者寄宿的生命体,无论体格还是智慧,甚至是生命周期的长度,都会变得远超族群中的同类,甚至还会具备特殊的感官和反应能力……”
相比起“无毛者”,异星祭祀掌握的知识中“裂头者”所占据的分量明显要更重,这说明在异星人的眼中后者的存在价值更高。
原因很容易想象,相比起只会粗暴破坏、倚靠不断更换宿主来得到食物的无毛者,裂头者不是单纯的害兽,它们选择了与宿主共存的道路。
甚至,它还能促进生命体的强化,比起为一颗不属于自己的大脑提供养分这样在某些时候显得“微不足道”的代价,被寄宿的生命体无疑是在朝着更高的方式发展——
只要不介意自己身上长出第二个脑袋的话。
按照那本探险家日记里的说法,异星人发展出的文明建立在高度发达的生物技术基础上,会对“裂头者”这种奇特生命感兴趣并不奇怪。
“……恐怕是某日来到这颗星球上的一条裂头者,选择了地球上的一条黑狗作为宿主,并在十年之后发育到了这种程度。”
谢玉芝低声说道。
“同样以生物体大脑作为养分来源的无毛者,对裂头生物来说是最美味、最有价值的猎物,这点很好理解……所以,它恐怕不会轻易放弃这群病人。”
谢大小姐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担忧,提高音量提醒了一句:
“你要当心,景行。以不受伤为前提,一旦遇到危险就立刻逃跑吧!”
燕景行没有转身,朝后方躲起来的俩姑娘挥了挥手,作为回应。
少年嘴角浮现的笑容从刚才开始就没有消失过。
……
好了,接下来要如何做呢?
燕景行仔细而认真地观察着这只“裂头犬”的一举一动,他发现怪物在原地踱步转圈的步伐有所变化:试探性的举动中威吓的成分越来越高,呲牙咧嘴中展现出的不耐烦和残暴正在越来越明显。
看起来,裂头犬很快就要按捺不住,朝他进行第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了。
不过相比起对面的怪物,真正让燕景行感到惊讶的,其实是自己。
他没有开启战士本能,内心的情绪没有被绝对的理性所压抑,所以燕景行能清晰地感受到此刻在内心涌动的情绪:
有恐惧,有紧张,但真正占据大部分的,反而是一种充满紧张刺激感的喜悦——
他正在期待着战斗。
在这一刻,燕景行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确有所不同了。
一系列的奇遇,带给他的不止是超能力本身,还在潜移默化间激发了他体内天生的冒险与好斗因子,足以像现在一样驱使着他战胜面对怪物的恐惧。
包括昨天的事情,如果是之前的燕景行,是不可能答应和一个大人上擂台打架的。
曾经的他是个好好学生,听老师家长的话,力图当个乖巧的小孩,从来没想过要和谁去战斗;而现在的他已经开始习惯战斗,并认为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反而叫人觉得……
热血沸腾。
燕景行活动了一下身体,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将几把小刀取出来,随时准备开启能力。
昨晚谢玉芝对他说的那些话,更是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别畏惧使用自己的武器。实在不行,还有我和春藻会看着你。”
谢大小姐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呼。”
有风声响起来了。
燕景行的瞳孔微一收缩,收敛思维的同时激活了战士本能,眼神变得如深山古井般幽深;
与此同时,裂头犬已经跃至半空,它的跳跃能力远超寻常野兽,刚才蹦起来的那一个动作,正常状态下的燕景行压根没有注意到,直到听见声音才反应过来,换句话说已经超出普通人的动态视力与反应力。
而这不过眨眼间的迟疑,足以让这头怪物从空中跨越了将近一半的距离;剩下三四米的间隔,将会在剩下那不超过半次呼吸的时间内迅速拉拢。
要是他真的是个普通人,全程感受到的大概就是在啥都没看清的情况下,眼前一花被扑倒在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抗。
然而,燕景行已经睁开了“眼睛”。
时间的流动在刹那间变慢,如同慢镜头般的世界,倒映在他的瞳孔表面。
微微转动的晶状体接收着画面信息,将光所携带的信息投射到眼球底部的视网膜神经上,再将整合完毕的信息传递给大脑;
而高速运转的大脑以惊人的敏锐分析现状、思考策略,通过读取信息、输出信号的介质脊髓传达指令,而脊髓又通过连接肌肉、皮肤、内脏等感受器到脊椎之间的脊神经,将运动信号呈辐射状向全身散开——
一切都在以令人讶异的恐怖速度,在他体内积蓄着力量。
燕景行几乎是在扑到半空的裂头犬在重力作用下开始下落的那一刻,将发力姿势调整完毕,不同的肌肉块伴随着发力的方向,从肩膀到手臂不断拢起轮廓,最终将全身的力道,以超高效率集中在指尖飞出的那一点。
小刀穿破了空气。
在这个距离下,他根本没有掷失的可能。
“哦……?”
哪怕在这一刻冲突已经发生,正面交锋的双方仍然在持续进行着不断博弈。
比如现在,裂头犬的反应超出了燕景行的预期:即使处于“身在半空”中的状态,它依然能通过微调自己的姿势来躲开飞刀。
但是……
“没用的。”
第二把、第三把飞刀已经划过弧线,抛向裂头犬的眼睛和另一颗脑袋。
无论是飞刀的速度、还是裂头犬的扑咬速度,都已经是极快,普通人根本无法反应;但在高速思考的燕景行眼中,它们的轨迹都在“减速”的时间流中清晰可辨。
“只要不可能在反应力上达到和我相同的水平,就不可能看穿我的行动。”
燕景行对此充满自信。
他唯一在意的是以自身力气挥出的拳头能否对敌人造成有效伤害,所以才特地找了“飞刀”这种适合自己的武器。
“啪、啪!”
裂头犬有些狼狈地落在地上,在地板上滑行出一段距离,另一颗头颅和腿上已经有了流血的伤口。
伤口不深,需要补刀!
燕景行迅速拿出剩下两枚飞刀,其中一枚再度朝怪物的要害飞去,剩下一柄则被他反握在手里,同时整个人扑了上去。
正可谓是“艺高人胆大”,现在的他毫无畏惧之心,微一低头躲过裂头犬的挥爪,欺入内圈范围内,顺势弓腰下背,像弹簧般积蓄力量,随时可以原地跳起。
接下来,轮到我进攻的回合!
然而,裂头犬在受伤之后的反应却让人猝不及防:它一扭头,朝着旁边的窗户扑去。
“砰!”
黑犬跳上窗台,一头撞破玻璃窗冲了出去,晶莹的碎片闪烁着微光,像雨后虹桥洒过昏暗的夜空。
其实燕景行留给它的伤口并不深,但它仍然毫不犹豫选择在第一时间逃走。
在激活本能状态下的燕景行同样没有任何犹豫和迷茫,回收飞刀后立刻跟在裂头犬的后面跳上窗台,用手抓起自己的衣领捂住脸,迎着碎片跳出窗外。
“……”
直到一人一兽的身影全都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被撞碎的玻璃碎片才正好“哗啦啦”洒落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只留下角落里的季春藻和谢玉芝面面相觑。
“追!”
她们俩这时候才总算反应过来,沿着长廊朝燕景行和裂头犬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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