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灵飞升

冥灯深渊，西北域。

经过半个月的长途跋涉，动辄便是远程传送阵法，夜寒君终于抵达一座山谷。

这是黑蛛谷，谷内至少有五万米深，幽幽魔气袅袅向上升腾，俨然是至阴至冷的魔地。

“嗷呜……”

来到这里，血月天狼明显收敛许多。

它根本不敢大声嚎叫，只敢低声呜鸣。

黑蛛谷在冥灯深渊也是小有名气的地方，位列禁区之一。

这里栖息的黑蛛，指的是「死蛛」。

死蛛一族乃是魔兽，隶属狱之眷灵。

它们性格残忍，弑杀好斗，就连繁衍能力也超乎寻常。

凡是刚刚诞生的年幼死蛛，先天便是玉婴之胎。

只需要存活一个月，吃掉至少十头同位阶的死蛛幼崽，它们就能飞升命轮之胎。

再活一年，猎杀三十个同族，它们就能飞升灭度之胎。

等到真正成年，周期不过二三十年。

可成年的死蛛保底也是天地级别的「死蛛王」，开了些许的灵智，不再喜欢自相残杀，更喜欢仗着蛛多势众，一窝蜂光顾其他魔兽的巢穴。

凡是它们扫荡过的地方，必然尸骨遍地，一滴血水也不会浪费。

「黑蛛谷」——便是死蛛一族最核心的巢穴，是这个族群的发源地，近万年不曾衰败。

“殿下，听说这里出过至圣之胎的「死蛛皇后」，您觉得消息是真是假？”

血月天狼·狼岳，爪尖勾地，满脸敬畏地望着山谷。

“大概率是真。”

夜寒君想了想，大胆猜测道：

“按照我所了解到的内幕，魔窟的主人也是我夜氏的族人。”

“他应该生于近古宙第十纪元，年轻的时候就建立了魔窟，有心收集深渊里面的异端恶魔种、希有恶魔种，满足自己的收藏癖好。”

“时隔一个纪元，魔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成为夜氏年轻族人心目中的圣地之一。”

“这位先祖估摸着还活着，肯定晋升第9位阶，冠以‘圣人’之称。”

“既然他把入口设在黑蛛谷，这里原先存在的死蛛皇后，不是被他杀了，就是被他驯服了，也就这么两种可能性。”

“可怕！”

血月天狼低吼：

“不愧是冥灯夜氏。”

“开枝散叶十二个纪元，积累至今的底蕴，连少王殿下也吃不准、摸不透。”

“是啊，家族深不可测。”

“向上仰望，永远是高耸入云的山脉。”

夜寒君有感而发，幽幽目光注视着谷底。

“嘶！！”

一头无量级别的「死蛛王」爬了出来，蛛矛就有三十米长，挥舞着砸下来，冰凉的杀意灌入鼻腔。

“嗖！”

血月天狼后撤，同时撑起一枚血盾，进入防守姿态。

「死蛛王」不依不饶，嘶吼一声，十八根蛛矛化作残影，搅动黑雾，崩碎岩石，整片空间都出现点点涟漪的可怕波动。

“慢着！”

夜寒君握住那张黑金色的卡片，指尖在上面一划，一滴鲜血挤了出来，却又瞬间被卡片吞噬干净。

“嗡嗡嗡——”

黑金色的诡异光束，忽然包裹一狼一人。

死蛛王悬起的蛛矛骤然停住。

它缓缓后撤两步，十八只复眼仔仔细细打量着，然后咧嘴——以更加刺耳的音波尖啸。

“嘶！！”

“嘶嘶嘶！！”

鸦雀无声的黑蛛谷，涌出成千上万的死蛛。

年幼的不过拳头大小，却是玉婴之胎，蛛矛的坚硬程度堪比金属。

体型最为庞大的，蛛矛的长度均超过三十米，从无量虚引再到无量圆满，大大小小的无量级死蛛王，至少也有三十头。

“嘶嘶嘶！！！”

一个庞然大物探出头来，最前端的两根蛛矛往地下一插，引来蛛群恐慌式的溃散。

那是一头更加狰狞的死蛛王，头上有二十四个复眼，左右共有二十四根蛛矛，黑漆漆的绒毛，血淋淋尚未愈合的伤疤，都在诉说这头死蛛王生平有多残暴。

“人类，这是魔窟的入场券，你从何得到？”

死蛛王·死霸，施展灵魂传音之术。

夜寒君不畏煞气，仰起头，目光尽可能对准这头耀世级别的死蛛王，淡然反问道：

“魔窟的入场券既然握在手里，难道还需要验明出处吗？”

“本王也只是随便问问。”

死霸一挥蛛矛，扯烂蛛网，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

“进去吧，这便是魔窟的入口。”

“只有你可以进去，这个小狼崽子，乖乖在蛛谷外候着，不得逾越半步。”

传音的时候，一截断骨从死蛛王嘴里吐了出来。

血月天狼将其咬住，周围的死蛛仓皇后退，竟然不敢靠近它半步。

“殿下，我等你出来。”

“好。”

夜寒君跃落血月天狼的后背，脚掌踩在枯骨上，一步步往前行走。

感知范畴到处都是死蛛。

每一只死蛛，少则四只眼睛，多则二十四只眼睛，一声不吭盯着他看，这份压力比汪洋瀚海还要沉重。

夜寒君——尽可能放缓呼吸。

手中的卡片也绽放着幽暗的光芒，隐隐为他保驾护航。

终于，右脚率先踏入通道。

随后是左脚。

通道内什么也没有，可暗元素的凝练程度，双职权在身也无法消化。

夜寒君只能克制权能，死死压住，不准黑暗侵蚀他的身体。

这个过程至少持续了一分钟，煎熬、折磨、恍惚、犹豫、敬畏、恐惧……各式各样的情绪昙花一现，最终都被夜寒君一扫而空。

“哗~~~”

波纹旋转，黑暗中出现一个虚无的大嘴，一口吞掉他的身影。

夜寒君丧失全部的感知，但他没有感受到致命的威胁，默认让出身体的支配权，任由神秘的法则推动他前行。

魔窟——并非真正的洞窟。

这是与冥灯深渊链接的秘境，自成一片小天地。

耐心等待了好一会，等到周身的混乱渐渐平复，眼前豁然开悟，全身的感知系统重新恢复正常。

“呀，稀客。”

“时隔十年，终于又有人进入魔窟了。”

腥风扑面，有一个大舌头伸了过来，狠狠舔了他一口。

夜寒君顿时狼狈起来，本就不喜欢污秽之物的他，从头到脚湿漉漉的，这种感觉何其难受。

“大头，莫要惹恼了客人。”

“你懂个球儿！这叫热情好客，和惹恼不沾边儿！”

一个沉稳、一个张扬，两种不同的声音回响在耳边。

夜寒君瞪大眼睛瞧去，终于把说话的怪物纳入眼眶。

它浑身黑色，体表燃烧着灰烬似的红色火焰，趴在地上，周身一片焦黑。

从体型上来说，像是放大的犬类生物。

但它有两个脑袋，左边的威武，右边的活泼，竖起的三角耳朵，燃烧着深红色的灰烬之火。

地狱……双头犬？

夜寒君反应过来，进而有一瞬的惊讶。

要说深渊世界名气最旺的生灵，自然有「地狱犬」的一席之地。

这一族繁衍能力有些艰难，成长周期也格外缓慢。

但它们诞生于近古宙，能够将血脉延续至今，并且依然是深渊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强大物种，完全得益于地狱犬一族的终极飞升形态——地狱三头犬。

“看看，我是不是猜对了，能来魔窟的，十有八九都是夜氏的族人。”

“大头，你就不能安静会儿？我听你叨叨也就算了，客人面前你也这样，一点也不沉稳，这几千年真是白活了！”

地狱双头犬的两个脑袋，互相瞪视。

右边的哼了一声，甚是不悦道：

“天天在这看门，无聊死了，找点乐子也不行啊？”

“什么时候才能轮岗啊，这班我是一点都不想上了，想念老婆的第45678天，不知道产仔了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的仔……”

“嗷呜！”

左边的脑袋，咬住右边脑袋的耳朵。

右边脑袋吃痛，立即回咬，绝不吃亏。

“殿下，让您见笑了。”

香风扑面，一头橘红色的妖狐窜了出来，毛茸茸的尾巴卷住身体，光芒一闪，竟然变成穿着名贵服饰的人类男子。

夜寒君被其吸引注意力，转身望去，发现它的五官极其完美，远比女人还要细腻。

唯一异样的地方，在于它虽然拥有人类的外形，一举一动也尽显礼仪和优雅。

但它没有情感波动，始终维持冷冷清清、不卑不亢的态度，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在胸前，认真行礼道：

“殿下，我是您的专属侍者，进入魔窟后的一切注意事宜，由我负责为您讲解。”

“有劳。”

夜寒君点点头，暗中激活「资质鉴定」，判断出这是千变妖狐一族的族人。

这一族不太擅长战斗，但是千变万化，最适合成为间谍。

可惜，因为繁衍困难，一度濒临灭绝。

没想到魔窟内竟然收留着一只，还成长到了无量之胎。

而这样的存在，只有担任侍者的资格。

加上之前的死蛛一族、地狱双头犬……魔窟主人坐拥资源的冰山一角，已经令人心惊肉跳。

“哒——哒——哒——”

无法分辨材质的地板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兽皮。

两侧的通道，皆有上位眷灵尸骸炼制的油灯，莹莹烛火，熊熊燃烧，隐隐能闻嗅到沁人心脾的竹香。

“殿下，既入魔窟，便能从这里带走一头恶魔，这是这里的规矩。”

“不过您也需要注意，这个‘带走’，不是您看中才行，而是双向的选择，注重‘缘分’。”

“阁下可否更详细地介绍？”夜寒君提问。

千变妖狐行了一礼，一边领路，一边平静道：

“魔窟收录的恶魔品种，超逾万计。”

“除了至圣之胎无法提供，最弱的泥塑之胎、最强的耀世之胎，这里都有。”

“但……即便持有魔窟的门票，也不是您指明想要什么，我们就能给您什么。”

“我们的主人童心未泯，也不舍得辛苦收集的魔种，随随便便被人带走。”

“来到这里，需要参与这边的‘游戏’，以游戏的结果获取契约恶魔。”

“游戏的形式多种多样，没有输或者赢的概念，重在参与，您要是没有遇到喜欢的、合适的，大可一个接一个玩下去。”

“有趣。”

夜寒君颔首，对于魔窟主人的印象稍稍变了一些。

“阁下是否需要用餐？或者休息?”

“如果需要的话，我为您安排妥当。”

“不用了，我赶时间，繁文缛节皆可省略。”

“那好。”

千变妖狐应允，推开第一扇镜门。

镜门晶莹剔透，推开之时亮起灿光，光华一闪，竟然又是传送。

“殿下，魔窟的空间比较特殊，刚才我们在中央殿，用来招待新来的客人。”

“其他的每一殿，全部让于恶魔。”

“的确有最为暴虐的个体，以监禁收押。”

“但绝大多数的恶魔，我们都营造了合适的成长环境，既不会泯灭本能凶性，也不会错失战斗技艺自我学习、自我开发的时期，所有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千变妖狐伸出右手，微微躬身。

夜寒君朝着它手指的方向，看到的却是一个空空荡荡的房间内，竖立着一个一人大小的竹筒。

竹筒内，上千支竹签晃动起来，犹如拥有灵智一样，你挤我，我撞你，好不热闹。

“殿下，这是入门级别的游戏，名为‘抽签’。”

“每一支签，对应一头恶魔，您最多可以抽取三次，试试你初来乍到，运气如何。”

夜寒君观察了一会，以他的感知居然看不出任何名堂。

“殿下无需顾虑，这个游戏没有任何技巧可言，纯看运气。”

“您在拿起竹签的那一瞬间，便会传送至对应恶魔的身边。”

“如果您对其没有兴趣，立即折断，马上就可以回来。”

听闻千变妖狐的解释，夜寒君稍作迟疑，抓住最近的一根竹签。

噗的一声，眼前的空间又裂了开来。

一闪过后，夜寒君来到一个白骨森森的地方，如坠冰窖之中，四肢都开始打颤。

“不对！”

夜寒君睁开至暗之眼，猛然遁入黑暗。

几次瞬闪，它从白骨簇拥的地方逃了出来，回头看去，刚才逃出来的出口，居然是怪物的嘴巴。

而这个怪物，头顶骷髅脑袋、身体由骨龙拼凑，趴在地上昏昏大睡，杏绿色的魂火一会变大，一会变小。

“这是什么品种？”

夜寒君惊异，辨识几番没有一点头绪。

好在他拥有「资质鉴定」，虽然超越当前位阶的鉴定，会出现面板不全的情况，但最起码种族名称上不会有隐瞒和偏差。

“人龙骨魔？这么草率的名字？”

“居然是天地之胎？原来抽签根本不区分位阶，三次随机，怎么可能抽到适配的契约眷灵？”

夜寒君咂舌，忽见变异的骨魔惊醒，傻愣愣瞪着他，像是没见过世面一样，观察着只有它巴掌大小的人类。

“卡巴卡巴？”

“巴卡巴卡？”

人龙骨魔尝试开口，但它根本发不出恶魔语，只有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

夜寒君摇了摇头，折断手中的竹签，光芒一闪，重新回到刚才的房间。

“看来殿下并不满意，那便继续抽签吧。”

千变妖狐习以为常，也没有更多的解释，静悄悄站在一旁，远比雕像还要平静。

“哗~”

第二签，夜寒君还没有站稳，一团黑影扑了过来。

明明没有太大的威胁感，但他还是躲了开来，然后以至暗之眼直视这个家伙。

三米高，形似一团泥浆。

无腿，双臂如蒲扇。

无耳，独眼，无嘴，气息沉闷……

没有催动「资质鉴定」，夜寒君认出这个恶魔的品种。

这是「贴脸魔」，一种通过抱住敌人的脑袋，令其窒息而死的恶魔。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恶魔在近古宙曾经繁荣过，但是近古宙末期，无论是冥灯深渊还是别的深渊，很难见到它的踪影。

现在，魔窟里发现一只。

而这类特殊的、稀有的、难以寻觅的恶魔种，魔窟里遍地都是?

心底的一缕兴奋之火，愈发炙热。

夜寒君折断竹签，再一次返回千变妖狐的身边。

两次抽签，他大概也能判断出。

这个游戏仅仅只是用来破冰的，简单玩耍玩耍，增添一点乐趣。

想要用这种方式，抽到想要的恶魔，幸运两个字根本不足以诠释。

“哗~~”

心绪渐渐放松，夜寒君随意捏住第三签。

这一次他适应得更快，但他往前瞧去的时候，嘴角不禁抽了一下，心底有槽无法吐出。

“哦宝宝乖，宝宝不哭哦。”

“来来来，这是你妈妈，它在睡觉，你要乖点哦。”

半昏半明的洞穴里，点着两盏手指粗细的烛灯。

地面，腥臭的液体淌了一地，又黏又滑，极端刺鼻。

在这样肮脏、昏暗的空间里，有一头「丑鱼魔」倒在地上，肚子一起一伏，像是虚脱。

有一个样貌和蔼的老妇人，徒手抱着体长超过五米的丑鱼魔幼崽，像是哄小孩一样，给它唱着儿歌。

好一会，丑鱼魔幼崽渐渐不闹腾了，不再哭泣，安安静静睡了过去。

但它的躯体还在发光，有星星点点的萤火，不断顺着老妇人的双臂涌入它的体内。

“这位殿下，您是外头的客人吗？好巧呀，竟然与您撞见了。”

“这是刚刚出生的「小丑鱼魔」，命轮之胎，力气大着呢。”

“加上我的祝福洗礼，至多三年的时候，它就能晋升灭度之胎，体格一定会比正常诞生的小丑鱼魔更加健硕，额外还提升了三十年的剧毒抗性呢……”

老妇人念念叨叨，主动介绍着小丑鱼魔的特点和优势。

夜寒君却是没有听下去的意思，主动道了声别，折断竹签，迅速离开。

很显然，老妇人大概率是B级的「接生婆」。

她的权能可以帮助怀孕的眷灵体检，也能为新生儿施加随机的祝福效果。

但小丑鱼魔，无论有多稀有，属性、位阶、特点……没有一项符合他的需求。(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