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丝特就快要屈服于脑海里的声音了,在无风的室内,她的头发轻轻荡起,似乎在催促她尽快答应。
但不论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对艾丝特来说,她都不可能与以“倒十字”为信仰的人达成同盟,她在廷根的同事们曾经深受其害,黑荆棘安保公司毁于一旦,虽然幕后黑手是因斯赞格威尔和那根破羽毛笔,但艾丝特不想妥协。
她的右手动了,但这一下艾丝特是对着自己的额头抓的,她短暂偷走了“愿意”的想法,强迫脑海中躁动的光团陷入沉寂,被偷出来的想法直接从她指尖溜走,像是抓紧一把沙子后什么都不剩,根本没有转变为替代的举动。
然后艾丝特转变方向,对着A先生和诺恩飞快空抓两下,她的身体别扭地往前踏了两步,而A先生和诺恩停在原地不动了。
抓紧两人呆滞的空档,艾丝特飞快倒退,拧开身后一直抵着的门,顺着脑海中演习了数遍的逃跑路线,一路往这栋豪宅的花园外奔去。
她的逃跑能得手,归根结底是A先生毫无防备,他确实没有任何敌意。如果真的发生正面战斗,艾丝特根本不可能应对放牧着多个途径灵魂的A先生。
A先生只花了两秒就回过神来,他脸上的微笑变淡了,疑惑地用手指点在自己的额头上:“……偷盗者?怎么可能会是偷盗者?”
诺恩则花了将近一分钟才找回自己的想法,脑袋放空的感觉使他充满茫然,但是在看到A先生那张美艳近妖的脸后,诺恩立刻找回了对刚才那段事情的记忆。
“卢娜她我这就去追她!”
“不,她不应该是偷盗者才对,我需要去向主祈求更清晰的指示。”
“可是她恐怕不会再留下,我们会很难再找到她,”诺恩失落地说,艾丝特的眼神完全将他视为了一个背叛者,“她看起来那么畏惧……”
A先生走向另一扇通往地下的后门:“随我来祈祷室,诺恩。即使今天她离开了,卓娅总有一天也会明白的,主才是她最真切的明灯。”
也不知道他究竟哪里来的底气,微笑而确凿地道:“主并不焦急,这是意外之喜,卓娅未来必然会去到主的身边。”
听到这话,诺恩的心里一紧,没来由得感到了慌乱,他很快又为自己产生的疑虑而忏悔起来,默默在胸口划出了倒十字的符号。
A先生突然开口:“卓娅所唱的歌你记录了吗?”
诺恩点点头:“已经抄录好了,在我的脑子里,也在我身上。”
“待祈祷结束,主给予了回应,将你的面具和斗篷留下。我会占卜卓娅可能的去向,虽然她很轻易就能规避我们的视线,但总要试一试……”
艾丝特紧紧裹着斗篷,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她拦住了一辆空着的出租马车就直接往里钻:“最近的地铁站,拜托快一点!”
马车夫对这位大晚上从皇后区慌张跑出的女士感到奇怪,小声地嘟囔了什么两句,但是当五苏勒的纸币出现在眼皮底下后,他立刻闭上了嘴。
这可是正常路费的两倍多,大不了有人问起就说没见过、不知道,反正乘客做什么跟个拉车的关系不大,贝克兰德的怪人多了去了……
人与人相处的第一印象,很轻易都会被外貌所欺骗。此刻艾丝特就在叹息这一点。
明明所有人一同演奏白桦林的事情,就发生在昨天,诺恩当时泪眼朦胧冲着她笑得极其开心。
那时候他恐怕已经是在考虑把我带到A先生的面前了吧?
艾丝特摘下了面具,脱下了斗篷,坐在平稳的马车车厢里,感觉心底越来越冷。
A先生那个诡异的血肉影子,艾丝特想起来都感到阵阵心寒,她在安逸中消磨了心性,没能做更多的准备!
要是身边有趁手的封印物就好了,不至于这样陷入被动,但艾丝特对比着在集会上看到的高昂价格,心里只能再度叹气。
小五在她的口袋里动了动,艾丝特将它端在了掌心里,微笑的时候相当勉强:“你醒了?”
小五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晃了晃脑袋:“他们是‘真实造物主’的信徒,都是那条‘秘祈人’途径的非凡者。”
“这样啊。”
小五能接收到艾丝特复杂的心情,即使是作为拥有独立意识的分身时,它也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之多的情感。
它从不知道感情也能让人几乎被压垮,这让小五在烦躁之余,也努力找话题开解艾丝特,以从这种单方面的情绪压迫中解脱出来:“我们跟他们并不一样,那个‘倒吊人’是我们上上个纪元就结仇的敌人。”
艾丝特用空着的左手抓起一缕头发,放在眼前打量着:“我可以信任你吗……我不知道,我现在感觉这世界就像一整个骗局……”
在灵性直觉异常的那瞬间,她几乎感觉身体的控制权都可能被夺走,这样诡异的变化让艾丝特意识到,最大的危险或许会来自她本身。
而小五却因为那句“信任”而再度沉默了,过去十几秒才重新开口:“你不会愿意念诵任何存在的尊名,是吗?”
这次换艾丝特不再说话了,她盯着小五的灰眼睛变得朦胧而阴郁。
“不念就不念,与天使以上层次的非凡者构建联系本就是危险至极的事情。等你打点下东西离开铃兰花街,我们去找小七。”
一点希望在艾丝特眼中燃烧起来:“等等,你说小七?你还跟它有联系!?”
“小七在为了跟你维持某种程度上的‘联系’,来过七号公寓好几次。你确实迟钝得没有自知之明。”
“那它那时候为什么突然离开……”
小五出卖小七没有丝毫犹豫:“小七警惕的不是你,是你梦中的‘吞尾者’,就是倒吊人手下的天使之王。那时候小七只是找借口离开,事实上是去调查有关第三纪的老史书了。”
“天使之王?我真是谢谢这世界该死的梦境,怎么就没点好的!”艾丝特软软地靠在车厢里,随着车身而轻轻晃动。
“贝克兰德的势力很复杂,们没办法踏足这里,在这儿你还算是安全的。”
艾丝特很想骂两句脏话,但也知道这些倒霉事跟小五关系不大,她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唉,你应该看到我狼狈逃跑的样子了。”
“如果你动用脑袋里那种力量,即使半神手底下也能逃掉,怕什么?实力就是你的底气。”
“我自己都没这种底气啊,你哪来的信心!”
正当小五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车夫敲了敲车厢,示意艾丝特到地方了。
抵达蒸汽地铁站之后,艾丝特买了车票,将面具和斗篷刻意遗留在座位底下,抵达大桥南区后她又排到窗口,从不耐烦的售票员处得知了往月季花街的公共马车路线。
她没有那么多时间能走过去了,她甚至没时间庆幸A先生没有追上来,艾丝特必须得告知罗曼诺太太这件事诺恩信仰了某个诡异的神,可能会给公寓其他人带来危险!
但她不能直接回去铃兰花街,只好折中一下去告知乌特拉夫斯基神父这件事,艾丝特看得出他也是非凡者,即使忽略身高,他给艾丝特的压迫感也比罗曼诺太太更深。
绯红的月亮落在贝克兰德的阴天之外,街道上只有煤油灯的灯光照在脚下,拉长了匆忙行人的影子,在阴影中仿佛藏着诸多不具形的眼睛,令心怀恐惧的人越发胆寒。
艾丝特原本还想再买一身兜帽斗篷,但是到这个时间,大桥南区没有多少还在营业的小店铺了。
即使是夜晚,那座小教堂的建筑风格也依然显眼,虽然它占地面积并不大。
望见那个生命圣徽的时候,艾丝特心里只是稍一犹豫,就坚定地踏向丰收教堂的门口,祈祷厅里的蜡烛还亮着,里面应该有人在。
相比与疑似神眷者的乌特拉夫斯基神父打交道,当然是铃兰花街众人的生命安全更加重要,艾丝特不需思考就能做出衡量。
她敲响了教堂紧闭的大门,让艾丝特惊讶的是,门开得比她想象中快很多。
“隔老远就闻到那次的怪味,果然是你。”
艾丝特脸上一红,什么怪味?她下意识抬起袖口抽了抽鼻子,没闻到有什么味道。
然后她才想起来去打量这个有点陌生又有点耳熟的声音:
打开教堂大门的是个外貌英俊、二十七八的青年,他清隽的五官略显阴柔,习惯性仰头的姿态很好地展现出他性格中高傲的特质,薄嘴唇因为不满而抿起,黑发往后斜梳,只有细碎的刘海搭在额头两侧。
青年用一只手捏了捏高耸的鼻梁,似乎那个“怪味”让他不太适应,他的身上甚至还穿着大地母神教会的教士服。
艾丝特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她来这里的时候还没见过这个青年,不过是一个多月竟然就有了新成员,乌特拉夫斯基神父应该很开心,这位教士是本地人?还是大地母神教会派来的助手?
艾丝特能感受到对方也是非凡者,但现在不是纠结这点的时候:“很抱歉打扰你们,我有事情要找乌特拉夫斯基神父,你能帮我去喊他吗?很紧急的事情!”
“哦……你自己进来随便坐吧,反正这里一天也坐不了几个人。”
祈祷厅里还点着蜡烛,这让艾丝特得以看到身前青年的更清晰外貌,尤其是过于苍白的肤色和那双自然呈现血红色的眼睛。
“咦?吸血鬼?”
“血族!是高贵的血族!吸血鬼就是无知愚昧的偏见!”
青年恼火地嚷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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