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山巅

(手机请访问 m.duxs8.com); 程素特意起了个大早，挑了身不会发生噪音的衣服和鞋子，对镜子照了又照。就是那颗痘痘也太倔强了，红彤彤地鼓着，不碍事，程素心想，还是盛世美颜。

都怪粉丝们老夸他好看，搞得自己乐得都找不着北。以前觉得自己长得一般，现在是越看越顺眼了。

“江湖救急啊素哥！你快出来让我进去！憋不住了！”卫生间的门被敲得哐哐响。

“马上马上。”

程素快速抓了把头发，确认已经接近完美才开门出来。

“昨天都吃了什么呀我去……”姜若离捂着肚子冲进去，连门都只关了个虚掩。

程素泡了杯奶粉，就着吐司吃。边吃边刷微博，看到网上已经有了好些关于《白天也懂夜的黑》的宣传。其中主役的两位老师也各自转发微博，表达了各自对这部广播剧的信心。

他还挺羡慕的。虽然进这个圈子纯属偶然，一直都告诉自己要是干不下去了就改行，没什么大不了。可自从配了第一句话，发现自己居然可以赋予一个无声的角色以生命，他就觉得这未免也太有魅力。他想好好学习，好好配音，想像这些厉害的老师一样。

刚要去洗杯子，就看见姜若离紧锁眉头走出卫生间，还带出一股小狗闻了都想流泪的气息。寝室里另外两个睡着的人在此刻不约而同地醒来，睡眼惺忪中下意识地捂住鼻子。

程素跑到阳台深深吸了一口气憋住，拿好杯子跑进卫生间刷刷一通洗，结果冲出来后无奈地发现杯沿上还有点奶粉没洗干净，只好再将这个过程重复一次。

“还是要注意身体啊若离。”程素一脸悲壮地对姜若离说。

姜若离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刚要爬上床，又掉头进了卫生间。

程素正打算出门，看见姜若离可怜的样子，在抽屉里翻了一会儿，找出一盒止泻药放在桌上。

“若离，桌上放了药，你一会儿记得吃点东西再吃药。”

“好的……谢谢素哥。”

他下楼，在学校门口的站台等公车。

他记得第一次这样等，是刚来学校报到那天。他提早一天到了学校，寝室里就到了他一个。那时他要坐车去附近一家大超市买生活用品，尽管还有些迷茫不知所措，对未来的新生活依然充满憧憬和想象。

时间跟魔法师一样，现在的程素褪了学生气也算有点社会人的样子，而生活也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初几个一开始还互相看不顺眼的室友们，他们居然一起创业了。

生活果然处处是惊喜。

他第一个到了，见没人就窝角落里看剧本，见有人陆陆续续地来，就打个招呼。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他远远听到了大家跟老师打招呼的声音，连忙站起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

“老师们来了啊。”

“老师好。”

两个主役老师和其他几个协役老师一块儿到了，并肩走来的气场一看就是大师级。但是他们很亲切，说说笑笑没有半点架子，和每个人都挥手打招呼。他想迎上去显得更礼貌些，过道上却已经站不下他，只好站在稍远的地方。

有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朝这边走来，程素以为是追着老师没注意，正想跟着进去，没想到这个男生径直走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你好，你就是程素吧？我是王潇，你是不是还不认识我？”他穿着明黄色帽衫，脸上挂着笑。

程素一愣，他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没见过这个男生，就觉得声音有点耳熟。

似乎是有点不好意思，王潇挠了挠头，“我配的这个角色，就是你也试过的……”

程素反应过来了，潇潇暮雨。传闻都说潇潇暮雨一表人才，但他还没在社交网络上发过自己的照片，因此程素一开始没认出来。但他听过他协役的广播剧，现在可以确定王潇不是绣花枕头。

他向王潇伸出手，“你好，潇潇暮雨。”

王潇赶紧一握，“对，我就是潇潇暮雨。其实我那天听了觉得你配得特别棒！大概是选人老师的喜好不太一样吧……”

“没关系的。”程素说。

他真觉得没事，一来这要说起来也不过就是自己多次被拒的其中一次，二来他发现粉丝眼里的自己太好了，而他觉得自己根本还没到那种程度，还有很多方面要提高。在适当的时候被浇冷水，总好过想改也来不及。

王潇一副放了心的样子，“那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程素笑笑，点点头，“会的。”

“那我们加个微信好吗？”王潇拿出手机找到自己的微信二维码。

面对他的热情，程素也拉不下脸来拒绝，就和他互加了好友。

他们走到录音棚门口，把手机静音，脱掉鞋子和袜子，把袜子塞进鞋里放到一边，光脚进去。

他不是第一次进录音棚，但这个录音棚显然比归景工作室和上次试音的都大，一排人进去都不显挤。房间里还很凉快，王潇告诉他说因为装了超静音空调。

“装超静音空调的录音棚在整个水城都屈指可数，这里真的很牛逼。”

程素点点头。看导演的意思就快开始了，他没敢再说话。

录音棚里的话筒都灵敏得很，别说说话、咳嗽的声音，甚至咽个口水，或是衣服之间稍有摩擦，都会被录进去。程素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一直就这么屏气凝神地等待自己的部分。

轮到他的时候他很紧张。第一集他的台词一共才五句，三句嘴瓢儿，一句声音发颤。轮到别人的时候不安地看了导演一眼，导演的眉毛都快拧成了一股麻花绳。

最后一句，程素也说坏了。导演终于忍不住叫停发脾气。旁边有位程素之前没见过的老师翻了个白眼，带着显而易见的鄙视的神情，“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沉不下心来好好学习，只想着走歪门邪道，热衷炒作自己，也不管什么料，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真是坏了风气。”说完还看了程素一眼。

cv圈子不大，大家都能听出这位老师明里暗里在说谁。他们不由自主地往程素那个方向看。程素的脸涨得通红，嘴唇都被咬得发白，头垂得很低很低。他感觉有眼泪要涌出来，硬生生咬着牙憋住。

“来，”导演随便指了个群杂，“你来录一遍他的台词。”

那个群杂配音员也吓了一跳，天上居然掉下了好运。他连忙收拾情绪快速入戏，没想到录得确实还可以。

导演对这位群杂竖了个大拇指，又扭头看了程素一眼，“你这种水平，干脆还是别来了。”

程素站在最边上，他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原本还想着好好学学前辈的现场，可现在他的耳朵什么都听不进去，那个老师的话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在他脑子里播放。

“歪门邪道……炒作……只要能达到目的就行……坏了风气……”

他从未想过走歪门邪道炒作，导演居然还说让自己干脆别来了。他委屈得不行。

王潇录完了他的部分，踮着脚尖站到程素身旁，蹲下去看他哭丧着的脸，对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不带任何嘲笑，是安慰的笑容。只要他录完自己的部分，就站在程素旁边陪着他。

可程素并没有因此心情好一点，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去向归景交代，这是他特意再去要来的角色，可自己搞砸了。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程素也没扒几口，就吃不下了。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十点，大家都录完了今天自己的部分。程素正要离开，王潇像没事人一样喊他一起吃夜宵。

“你中饭晚饭都没吃多少，跟我去吃夜宵吧。”

“我不去了，你去吧，”程素声音很低，“谢谢你的好意。”

“那怎么行呢，你这样不吃会饿坏的。”王潇忧心忡忡。

“没事，我没感觉到饿。”程素边说边走。

王潇赶上来，“不行不行你和我一起去！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你今天就是太紧张了，真的，我听过你原来配的，很棒。”

“哎呀你就和我一起去吧程素。”

程素正想再次拒绝，拿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提示收到一封新邮件。他想起来先去开了振动才打开邮件。

归景给他发来了他剩余的剧本，还有他在其中所有的台词，要他今天晚上再抓紧时间看看，说是刚刚得到消息录音时间由后天改到了明天。虽然准备时间更紧了，但归景说要他别紧张，尽力发挥就行。

“录音时间改到明天了，我该回去好好准备，你也早点回家吧。”他把邮件内容给王潇看。

归景。

一看到这两个字，王潇的神色即刻就变得冷峻。

“那好吧，你加油。”他丢下毫无感情的一句话，转身走了。

不过程素依然沉浸在自己的失落中，并没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