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菩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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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着别人玩了一个来回，方显就明白套圈圈是什么意思了。马上问提着圈圈的男人一个圈多少钱，男人倒也实诚，直接说五元十个，套着哪个玩具就拿走。方显的口袋里有钱，自然想试试看，加上对方不屑的眼神很是刺激了他，特别是他带着的那个女孩子明显就是妹妹的玩具娃娃一样的。原来真的有长得像玩具娃娃一样的女孩子啊！去年妹妹扬扬过生日的时候，母亲给她买了一个洋娃娃，金发碧眼，大大的眼睛，睫毛很长，细细的身子，修长的腿。方显看见了不屑一顾，心想这世界上哪里有长成这样的人，连碰也没碰过。现在这样的洋娃娃居然出现了，而且就站在这里。方显心底里少见的不平静。他的脸有点发烫的感觉，刻意不去看那个洋娃娃一样的女孩。

方显要了十个圈，给妹妹分了五个，自己站在白线边上，准备套圈。

看着方显手中的圈，刚才还是一脸鄙夷神色的农村男孩子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方显的眼角瞥见他的神色转变，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继续问妹妹想要哪个玩具，他就给她套。

扬扬指指远处的一个石膏做的孙悟空，说：我要孙悟空！

那个孙悟空做的很拙劣，几乎胖得好像是猪八戒的身形，不过是腰上围着黄色的兽皮的颜色，一根不怎么直的金箍棒很滑稽的粘在身后面。

方显皱皱眉，有点远，不管怎么样，他没套过圈，心里没底。比划了几次，终于抛出手里的圈去，结果连孙悟空的边挨都没挨着，竹圈滚动了几下，停在空缺的土地上。方显出手失利，停顿了一下，提一口气，继续抛去竹圈，然而套圈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五个接连抛出的竹圈都没有套中孙悟空，不管扬扬如何在旁边比他还用力的紧张着。看着手中没有竹圈了，方显想要扬扬手中的竹圈继续再试，又不好意思开口。扬扬把手里的竹圈高高举起递到哥哥面前，说：哥哥，给你！

又是接连的四个竹圈出手，一只竹圈落在孙悟空的头顶，可是斜斜的挂着，没落下去。方显和方扬都以为成功了，可是那个摆场子的人却遥遥头说：这不算！方显有点急，就想争辩，那个人继续说：要竹圈落地才算。声音里含着不容置疑的漠然，显然这是早已经有的规矩。扬扬失望的看着哥哥，最后一个竹圈在方显的手里开始发烫，方显举手准备继续，这时候一个甜美的声音说：我来试试，给这个妹妹套玩具。可以吗？

方显的手停在半空，他不看，就知道说话的是洋娃娃。

扬扬马上转到说话的小姐姐跟前说：你真的能套上吗？

这个他们眼里的洋娃娃女孩正是伊之言，她跟着的是她的表哥，伊远的远方表舅的儿子。其实说起来是很多年都没走动的拐了几个弯的亲戚，伊远成名在外，可是他这一族里难得几十年才有个在外面吃饭还吃的很有名气的一个，加上乡间的渲染，不走动的亲戚也开始走动起来。今天林和村过会，母亲吩咐伊远带着孩子走亲戚来，伊远也就带着女儿倒了几趟公交车才到了。表舅的大儿子李俊杰比之言大五岁，已经读小学五年级，个子却和之言差不多高。对于之言洋娃娃一样的相貌，让这个农村的小男孩几乎不敢呼吸，这个天上掉下来的表妹可不是外国人一样的，真漂亮啊！他本能的献殷勤，要带表妹去玩，虽然知道表妹不大懂他的方言，可是之言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乖乖滴跟着他一起出来了。转出街道，就来到套圈的地方，也就碰到了套圈的方显和方扬。

套圈这种游戏，之言也没玩过，可是她经常玩的东西，比这个要准头。她和同学们经常用沙包打远处固定的东西，带着比赛的性质，或是将沙包扔在远处固定的一个小圈里，这都是她的拿手好戏。之言不忍心看着方显背后的这个小妹妹失望的眼神，所以她忍不住开口了，孩子们之间交流远不像大人们之间那么困难和复杂。

李俊杰责怪地看看表妹，没有说话。方显有些僵硬的收回竹圈，满脸通红地回头看看洋娃娃，又好像不敢看地躲开了她的目光，转而小声问方扬：你说，让谁给你套？

方扬毫不犹豫地抓过方显手里的竹圈，方显吃了一惊，却也没有拒绝。

之言举着竹圈，瞄准了几下，长长的手臂轻轻地一闪，几乎是眨眼间，竹圈不偏不倚正好稳稳地套中孙悟空，安静落在地上了。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一圈孩子，咂嘴声和叫好声迭起。之言也很高兴，接过孙悟空递给手舞足蹈的方扬说：这是你的了！

静华和王睿边走边说话，待到发现方显和方扬不见了的时候，会上的人好像冒出来一样多了很多，他们两个在人群中穿梭开始急急地到处寻找，在每个摊位前查看张望，找遍了没有找到，静华差点急哭了，王睿安慰她说：方显那么懂事，都已经叫十二岁了。你不要太担心，这样子，我继续找，你去山边的路上死等，他们找不到我们，自然会顺原路返回，一定能等到的。你记得先吃点什么，也给孩子买点吃的。方显口袋里有钱没有？静华说：好像有，就是不知道他带着没有。说完了，静华下山边的路边去了，王睿继续在人群里焦急的寻找孩子们。在王睿的心里，早已经把这两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的！看着他们出生，一点点的长大，在他的面前方显特别的懂事，儿方扬又特别嘴甜，都让他孤身一人的生活充满了快乐。他，不能失去他们！王睿像个陀螺一样在偌大的嘈杂的会场上转着，看见小孩子就扑过去……

这个时候，方显和方扬正在李俊杰的家里。

扬扬得了孙悟空，高兴的直说：谢谢姐姐，姐姐你好漂亮，像妈妈给我买的洋娃娃。这话说到方显的心里去了，方显拉拉妹妹的衣领子，说：好了，你得了玩具，咱们找妈妈去。扬扬却突然说：我要上厕所。马上就显得很急促的样子来。方显很意外，转脸看到处是人，这里怎么能上厕所呢，哪怕扬扬才六岁，也不好啊！

之言说：你别急，去我表舅家有厕所。表哥，你不反对吧？

李俊杰赶忙点头。

不由分说，方显只好跟着他们来到不远处的李俊杰的家。方显和李俊杰等在中间的厅堂里，之言带着扬扬去了后院，偏屋传来几个男人的说话声。方显很局促不安，毕竟这是对于他而言陌生的地方。他努力表现出安静的神态来，只等妹妹一出来，就带着她去找妈妈和王睿叔叔。

后院里的厨房里传来切菜的声音，还有几个女人的说话声。方显没心思辨别他们在说什么，毕竟他的环境中，大部分的孩子都说普通话。对于农村的孩子，他有一种没来由的陌生感和恐惧感。就是眼前的，和他对坐在小凳子上看着自己的比自己显然大几岁的李俊杰，他也本能的没有开口。李俊杰似乎也有点隔膜的感觉，也不说话。城里的孩子，穿着干净的短牛仔装，黑色的长裤，很帅气，自己身上这件衣服还是哥哥穿旧了不爱的，裤子是在隔壁村过会是买的新裤子，鞋，就很蹩脚的是一双很多土的球鞋，去年秋天已经买了穿过一季。眼前比自己小几岁的这个城里娃，浑身的衣服不说是崭新的，可是都很合身，鞋子也是他只敢看看的样子，父母是绝对舍不得买的。他心里有些愤懑，可是又感到不合适，这样子不说一句话显得做主人的不大度。可是说什么呢？李俊杰张张嘴，直接来了句：你叫啥？

方显没料到他会开口，局促的回答：我叫苏方显。

哦，我叫李俊杰。李俊杰忽然释然的笑了。一开口，他就发现这小伙子不错，是个乖孩子类型的。自己虽然不乖，可是喜欢很乖的。

方显想继续说点什么，可是这样子该说什么呢？

李俊杰忽然问：你上几年级？

方显老实回答：五年级。

李俊杰的眼里闪现怀疑的神色，不相信他的话，说：不可能，一看你就比我小，我也上五年级。

真的！我真的上五年级！

那你几岁了？

我十二岁！其实方显才十一岁半还不到。

啊？我十四岁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说起课本上的知识来，偏屋的门帘掀开，一个人走出来，他们都发现。走出来的是伊远。

伊远看见李俊杰和一个孩子在说话，背影看来居然有点眼熟，好像是当年弟弟小时候的背影，他心里暗自好笑，问了一句：李俊杰，这是你同学啊!

李俊杰听见表叔问话，慌忙站起来说：不是同学，他是那个……苏方显，对，就是叫这个名字。方显，这是我表叔。李俊杰指着伊远对也同时站起身的方显说：这是我表叔。

伊远看看方显，心里咯噔一下，方显看看伊远，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的眼熟。

互看了几秒钟，都忘记打招呼了。旁边的李俊杰奇怪这两个人的眼神。这时候扬扬跳着从后门走进来说：哥哥，我上完了，咱们走吧！

伊远闻声看见跑进来的扬扬，吓一跳，这孩子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自己还没老，眼睛也还可以啊！这个孩子像谁呢？伊远的脑子迅速转动起来。对于绘画的人来说，人物和景物的神态和外形都是可以刻在大脑里的。伊远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他忽然想起了静华的脸，这孩子和静华很像，虽然不是完全一样。伊远的心狂跳起来，是静华的孩子？还是和她有关系的人的孩子？他哥哥的，他弟弟树敏的？伊远有心想问，又收了这个心。这是在表哥家里，这样的陈旧话题还是不要提起的好。

方显也收回自己的心思，拉着扬扬要告别。之言对伊远说：爸爸，这是我们刚才在集市上认识的两个朋友。她叫扬扬，她哥哥方显。

啊。是吗？好！那你们好好玩。你们是这附近村里的孩子？还是来走亲戚的？伊远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都不是，我们住在军区大院。扬扬嘴快，抢着回答。

方显则不急不慢的说：我们是来逛会的。我们该走了。

李俊杰，你刚才说他叫什么？

苏方显。名字怪怪地。

你爸爸姓苏妈妈姓方？

是啊！苏方显很不情愿地回答着。一面心里说：起个名字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的姓氏都带上！

方静华，你妈妈？

伊远颤抖着声音说出这个十年多来都不曾说出口的名字，脸上凝重的表情镇住了在场的每个人。

你怎么知道我妈妈的名字？天真的扬扬张嘴就问。

李俊杰的父亲这个时候走进来，看见几个人围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就问：杰子，你们干啥呢？

伊远继续追问：你爸爸是叫苏……让我想想，叫苏畅，对吗？

是啊！扬扬高兴地回答说。

伊远说：我和你妈妈是同班同学。难怪看你眼熟！你长得像你妈妈！对吧？

就是，外婆说我和妈妈小时候一个样子。扬扬得意的说。

李俊杰的父亲李建国这个时候总算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高兴地说：这还真是巧啊，杰子赶快给弟弟妹妹拿吃的去。好好一块玩，不要打架！

李俊杰答应了一声，闪身进去里屋拿东西去了。